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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次他们能够答应我去成都是综合考虑的结果,他们确实摸不准张天扬的情况,或者是还有什么隐情。睡了一觉之后,我的精神振奋了很多,起来运动了一下竟没感觉到不适。但行动组还是安排了一个医生随行,我感觉自己的生命从未接受过如此的重视,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临下楼前我坐在床边看了很久,若彬的身体正在恢复,他又睡着了。这么长时间他的父母也没有联系他,他的姐姐现在身处险境,我越发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很重。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种幻觉,若彬再醒过来会不会把一切都忘记了?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不会像小开对我那样给他“洗脑”,我希望他保留着那份空白回到他的生活中去,包括那个他虚构的李楚原的故事都不要想起。
遗忘,有时候会是一种幸福,在我没记起那些事情的时候,我专心地以为梅欣是我的爱人,专心地等她回来我们结婚,专心地因若彬的频频骚扰而烦恼……我不知道是谁破坏了这幸福,是张天扬吗?可如果没有他,我便不会遗忘……大开轻轻地告诉我该走了。
我反复嘱咐着院长和小开,把若彬照看好,等我回来。
小开把我们送到门口,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拥抱住了大开。
她的声音有些涩,她说哥……照顾好小肖……更要照顾好你自己,我等你回来,千万回来。
大开说放心吧,没事儿的。
她说你答应我了,要回来的,你们成功了,我在酒吧里给你们开庆功宴。
车子开到医院楼下接我,我看见他们都换了便衣。
车子驶向飞机场的方向,在车上李队长交代着一些注意事项,他的计划是由我先联系好张天扬,把他约到指定地点,等于进入了我们的包围圈,然后突然出击把他捕获。同时将有另一支小队去南安日出大厦搜查他的办公室,捣毁他的毒品工厂。
半路上另一辆汽车从岔道口开了过来,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回头看,车子是军用吉普车,开车的人我见过,那个司令员的女儿。
她有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孔,眉毛又粗又浓,像个男孩子,但随风飘动的长发却给她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韵味。李队长也回头看到了,笑,说了一句,人间尤物。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因为白婷坐在她身边。
白婷永远是白婷,讲究穿着的白婷。她穿着一件前苏联式样改装的米黄色风衣,只看得见上面,猜想应该是很长,平肩玉颈,长发挽起,面无表情。
而韩博和韩博的妈妈坐在吉普车的后排,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我猜测他们此刻的心情应该无法平静。一个是跟自己的爸爸决战索要爱人,一个是与自己父亲从未谋面现在就要相认,一个是远离日本痴苦等待跟阔别多年的丈夫重聚,他们的心情怎能平静?
我的心情却反而静了下来。
因为至少若彬已经活过来了,至少老爷子已经被抓起来,程昱辉虽然在逃却永远残废,并且我们现在是联合成都警方,几乎出动了那边一半的警力来抓捕这个大毒枭,我们胜利在望。
悄悄地,大开抓着我的手,用手指在我手背上敲了两下以示鼓励。
我会心地一笑。
我问老李,你说这次我们会不会火拼?
老李说尽可能地不要开枪,我们考虑到他的警惕性,所以地点选在凤凰山庄,那里是个会务较多的地方,经常进行各种商业谈判,所以他应该不会怀疑。而且要制造凤凰山庄没有任何防备的假像,所以其他的客人还在,我们不希望发生火拼的事情,出了意外是要记过的。必要的我们会安排狙击手,确保人质安全后,如果对方反抗,可考虑当场击毙。
大开说不要吧?这是霍局长的意思吗?
老李说我说的是必要时,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枪支,估计肯定有的。
大开说他的网络要连根拔起才好,云南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老李说都还没动,稍微有动静他可能就警觉了,只能先把他抓住了,再去一网打尽。
在机场停车坪,司令员的女儿把白婷送下了车,对老李说了句,给你啦!你要保证我朋友的安全哦?
老李说我保证,大小姐,嘿嘿。
白婷和她抱了一下,她返身上车回去了,仍旧是那样酷酷的。
望着她的背影,老李看了一会儿,白婷在一边揶揄说,怎么看对眼了?别做梦了。
老李笑,转身往机场里走。
白婷用高跟鞋踢了我的脚尖一下,小声地说,见过梅欣了?她怎么样了?不是已经控制那边了吗?
我说她被控制了还差不多,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韩博的妈妈仍然那样彬彬有礼的对我鞠了一个躬,说肖先生您好。
我望着她,头顶上已经有了白发,突然心生不忍。
她始终是需要一个归宿的,而此行的目的确是抓捕张天扬,而不是送她回到她丈夫的身边,她将来该如何呢?回鹿儿岛吗?这真是矛盾的事情。
韩博看着我,稚气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叫了声肖老师。
这瞬间我仿佛回到了那个炎热的下午,回到他那日式的房间里,他半跪在地板上和我说话。一个俊美的少年,先锋学院读书的学生,可能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他的不平凡,而今后的日子,他和他的母亲难免不再衣食无忧,难免会举步维艰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结实的身体,使我想起他的裸体,阳光下羞涩地做模特的样子。
我们一行穿过空阔的大厅,直奔机场的特殊通道。
原来老李已经安排好了包机,但为了时间上不发生误差,选择与同一航班相同的时间起飞,到了成都也是同样的时间,就好像我单独过来一样。
终于起飞了,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气流擦过机身的声音。
小飞机上没有音乐,没有微笑的和蔼可亲的空中小姐,没有沙发软座,我们面对面无言地坐着,行动组的成员擦着枪,使空气更加稀薄。
我看见老李把一把手枪塞给了大开,大开掀起衣服把枪别在了腰上。
我诧异了一下,大开可以使用枪支的吗?
他似乎觉察了我的诧异,贴在我耳边说了句,我特意申请的,我要保护你。
我说嗯,还要保护好他们,虽然,他们是张天扬的家人,但……我认为他们是没有过错的。
老李发给我一件防弹衣,说穿上,现在就穿上。
沉甸甸的防弹衣,穿在身上特别压抑,我在飞机的颠簸中套上了它,又穿好了衣服。我小声地问老李,他们呢?他们有吗?我是指白婷他们三个。
老李说张天扬不会袭击他们的,他们是张天扬的亲属。
我无话可说,或许这里的人,只有我接触张天扬的次数最多,他是怎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不是那种把亲人当亲人的人,他是狼。
飞机继续飞着,我有些犯困,忙叫大开,跟我说话,别叫我睡了,快。
大开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说别问那么多就是了,跟我说话。
大开说那好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了,从前有座山……
白婷在一旁冷冷地说,山里有座庙是吧?哄小孩子的玩意儿。还是我给你讲吧。我跟你说说我到远航遇到的第一件恶心的事情。
我说哦?什么事情?
白婷说活动刚结束,我还不知道结果,有一次在公司上厕所,还没进门,策划部那个刘鹏从女厕所钻出来了,妈的真够龌龊,连女厕所他都钻,当时我就想,如果我有枪就把他给崩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刘鹏已经死了,不用你崩了。
她说我知道。报纸上看到了。
我感叹了一下,说,那程总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她似乎轻描淡写地说,知道,不就是被阉了吗?这对我来说有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哈哈哈哈。
我说你真够看得开的,你可是他法律上的配偶。
她说算了吧,法律?
飞机遇到强气流,颠簸得很厉害,我们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白婷继续说,小肖,你知道吗?刘副省长自杀了,吊死在省机关招待所里了,用床单拧的绳子,挂在阳台上,消息现在被封锁了,没有人知道。
啊?我说,不会吧?
老李在一旁说,你们歇一下吧,谈论这些有意思吗?
白婷白了他一眼,我们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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