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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博的妈妈到楼上来看我,眼神里满是歉意。
我看见她手腕吊了起来,上了夹板。询问她的情况怎样,她说不碍事,应该不会耽误事情。
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大开岔过话去。
他说,白狼和张天扬本来是一对生死弟兄,张天扬去日本不久以后他也去了日本,他们在日本曾一起搞过帮会,并且白狼在顺天堂医院求过学。后来张天扬回国做生意,他也回了国。他们又一起搞起了毒品买卖,不过白狼胃口越来越大,一步一步蚕食着张天扬的势力……他真是处心积虑,几乎霸占了张天扬在国内的一切产业,对外也自称是天狼,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发展成他的组织成员……
白婷是他的女儿?我惊讶了一下。
废话,要不怎幺姓白呢?大开说,你想想,张天扬把儿子都藏那么远,女儿就丢下不管,那不是很奇怪吗?白婷根本就是白狼的女儿。
我说这样啊……那白婷知道吗?
大开说白婷当然知道自己是谁的女儿,但她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晕,这样说有点儿拗口,我是说,她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假冒的张天扬。而实际真正的张天扬早在十年前就去了缅甸,并且在缅甸发展了自己的势力,也成了白狼的毒品源。
我说我明白了,白狼想进一步掌握毒源,他胃口太大了。
大开说是的,当初张天扬有个运毒的中转站,就是韩博家里,并没有告诉白狼。后来他离开了这个中转站也就一直没用,所以白狼一直不知道韩博他们住在那里。如果知道的话,早就下手了。
我看着韩博的妈妈,这个可怜的老太太……我又想起了什么,追问,刚才你说不能耽误事情,是什么事情?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看大开,支吾着没说。
我说大开你出去一下。
大开说干什么?
我说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嘛!
下午的时候医生过来查房,又给我注射他们研究的什么鬼东西,针扎得很痛,痛完之后我问,梅欣要不要打?
医生说也在同时注射,不过你的情况严重些,内脏出血会危及生命的,你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我说医院就是个创造奇迹的地方,不过你告诉我你的奇迹是从哪儿找的灵感?
医生笑了,说,怎么,不信任我?
我说没有,没有,我记得KK是金黄色的,但你给我注射的却是透明的。
他说颜色并不重要,有效才是最本质的。
我挺反感这个文驺驺有点儿自信过度的医生,但没办法,我不能动,还不是人家想扎哪里就扎哪里。
躺了一上午大开也没见影子,我有些闷,叫护士推我出去转转。
护士把我费力地搬到了轮椅上,推着轮椅出了门,在电梯口上碰到了李队长和大开。
他们正在争论着什么,脸色红红的,看到我之后停止了,过来帮忙。
后来大开把我推到了楼下。
天气不冷也不热,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很舒服。
大开坐在花坛边上,面对着我。
我也看着他,看了很久,我们都没说话。
终于我说,你去吧,我没关系……他们会照顾我。
大开说你知道了?
我说韩博的妈妈告诉我了,你会带她和韩博去缅甸。
他低下了头,拨弄花坛里的土。
我知道他不舍得我,但是……我说,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警察?
大开不说话,仍旧拨弄着那些土。
我说,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我知道你们缉毒警都穿便衣,执行任务都很神秘,有时候还六亲不认的。
他扑哧一声笑了,拍了拍手心里的土,说,成都这边早就盯上了南安,但一直没动,就是因为不知道真正的张天扬到底在哪里,确切位置。为了这个,死了多少人啊,小樊,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儿,马上就收网了还是……知道她是怎么曝露的吗?因为她的胳膊。她训练的时候胳膊伤了,结果成了习惯性脱臼,就这一点被白狼发现了疑点……梅欣最后偷出的那支KK,也是她帮的忙,你现在注射的配方,也是她搞到的……唉……大开的眼睛湿润了,挥拳狠狠地砸向那堆土。
我的鼻子也酸了,我说,你去吧,哪怕……
大开说没事儿的,呵呵,等老爷子的公审大会时,我过来接你,那时候你的伤也会好起来了。
是啊,那时候。
我说,哥,我还有个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说什么?
我说我们为什么给对方起那个名字来的?我怎么想不起来了,蜜桃和香蕉?
大开笑了,说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总记着干什么。
我说不行,别的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个总不是机密吧?趁现在没人,你快说!
他说……嗯……啊……反正是你起的,你自己继续想。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想起来了。
我说真讨厌,你真的很讨厌!
大开走的时候没有道别,因为走得很匆忙,他打电话跟我说让我好好养伤,等他回来。
我在窗子里看到,白婷正扶着梅欣在院子里溜达,那种如亲人一般亲密无间的搀扶,看得我好一阵心酸。
这对拉拉,竟真的有一天修成了正果,她们太不容易了,生死劫难啊。
而我也想起了自己。我默默地对老天祈祷,希望大开一切顺利,早点儿回来。
一下午接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是我爸爸打过来的,他说搬迁了,老房子被定向爆破了,他在看热闹。我说有什么好看的,要知道你喜欢看,我就早让你看到了。他问,什么?你说什么?我呵呵地笑了,知道自己这个玩笑开得有点不够幽默。老爷子的炸药和政府的炸药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第二个电话是若彬打过来的,他说他想我,他说他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一幅画,所以特别想我。我说想我你就再画好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暂时还要住一段时间。他说他很快要回成都了,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我。我说好的好的,也要看你姐姐,你父母都过来了,但他们还不知道你也在住院。你姐姐骗他们说你和旅行团去西藏采风去了,那里山高水远,没有手机信号,去几个月也回不来。
第三个电话竟是导演老徐打过来的。他一开口就压低了嗓子,说老肖你知道吗?程昱辉出事儿啦。我故作不知装成惊讶地问,什么事儿啊?他说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但他人已经跑到美国去了,老爷子被抓了。我呵呵地笑,问,那你呢,现在好吗?他说还不是老样子,现在在拍新电视剧了,正在选演员。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别在外面闲逛了,快回来跟我一起挑演员。
我说好的好的,我玩儿够了就回来。
大开一直没有电话。
我突然想,自己好了,立刻就去缅甸找他,我们继续配合,我们一起总是能够死里逃生的,我们是彼此的福星。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突然手机响。
我接听,原来是若彬,他说,姐夫,你猜我在哪里?
我听到他的声音从走廊里传过来,故意说你在电话里呗,还能在哪里?
他哈哈开心地笑着,跑进了病房。
他捧着两束鲜红的玫瑰花,还提着一袋子水果。
我说小东西,你真客气啊,还买玫瑰花。
他拿着两束花比来比去,嘴里叨咕着说,嗯,这束漂亮些,给你,这束差一点儿,一会儿给我姐。
我说行啊,胳膊肘往外拐,小心你姐知道了阉了你。
他说我才不怕呢,阉了我我就做小太监去。
他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根本看不出是大病初愈的样子,把脸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说,姐夫,你多久没刮胡子了?
我说等着你来刮呢。
他说好的好的,我最想帮你刮胡子了……不过,先吃水果吧,我带来的。
我一看,袋子里装着蜜桃和香蕉,忍不住会心地一笑。
我说这什么季节。你从哪儿弄来的这桃子?
他说工夫不负有些人啊,不要以为这个季节就没得吃,你尝尝,可甜了。
若彬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剥着水果。
我看着他,阳光洒在他背上,像一幅油画。
猛然地,我想起了。
我和大开,我们曾拿两种水果互相命名,因为它们都是甜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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