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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她手臂如此冰冷。
她回头对我微笑,神情既从容又诡异,说你松手,不要因为自己怯懦而去阻挡我执行任务,你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但梅欣不成。
我说现在还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内你能不能给我解释清楚?解释清楚了你做什么都可以我不反对。
白婷说好,到甲板上去。
穿过人群,我尾随着白婷往甲板上走,迎面侍应生告诉我,第二个舞蹈要上了。我说,你去吧报一下幕就成,我有点儿急事。
白婷说不,你自己去,我等你。
她是非常警觉的,她知道在场的人们没有一个不是狐狸,稍有变动都会去察言观色分析原由,特别是老爷子,或许,这也就是她潜伏在老爷子身边多日而没动手的原因?
舞蹈演员上了场,我忙不迭地话筒也没放又来到船头,还好船头只有白婷一个人,大家都在厅里看节目。
她已经把那只微型工艺般的像牙手枪取了下来,在手里摆弄着,另一只手里夹着一根烟,似乎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
她望着夜色下滚滚的江水,肖,从某种意义上讲,梅欣就是我的生命,现在我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我别无选择。天狼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那只有杀人灭口,所以这手枪里的一颗子弹就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天狼要得到什么?你和梅欣是什么关系?
你问我?呵呵,你真有趣,你还问我?白婷呵呵地笑着,你去成都以后不是把一切都弄清楚了么?你在蓝波湾找到了你想要的答案,然后汇报给程昱辉,然后你和程昱辉制定了的计划,一个搞定我一个对付梅欣,肖,我从不相信你真的失去了记忆,现在废话少说,要么交出东西,要么杀了老爷子,你选择吧?你不选择,我自己动手。
我说白婷你听我说,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确实不记得了,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你看看能不能有更好的方式?
不记得更好,那样你死得就不会非常痛苦了,她说,鼻子还流血吗?
你怎么知道?我愣住了,瞬间感觉,窃听器的控制设备在白婷那里?我房间里还有窃听器?
她说,我当然知道,算时间也算得出来。你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你了,它把握在天狼手里,所以你别无选择。
我说我越来越糊涂了,你这不是解释而是故意制造迷局。
她看腕表,说,没时间了。
我的对讲机在响,工作人员叫,肖总,已经九点过五分了,要不要通知烟花准备?
我慌忙地喊,不要,烟花不要放。
但是,一簇烟花突然腾空而起,刹那间姹紫嫣红,整个江面被映得无比绚烂,大桥的影子在光影中闪烁迷离,人群哄叫着涌向船栏,争先恐后看这美丽的壮景。
我气急败坏地对着对讲机喊,谁叫放的烟花?对方回答,肖总不是我们,我们的烟花还没有放呢!
我说那是谁?
对方说不知道啊……我们的还放不放?
我叫,放,放吧!全放出来吧!
白婷在烟花的光色中如一只蝴蝶般飞出了船头,脚步飞快向大厅里走去,而老爷子和程昱辉在一帮侍应生的簇拥下正迎面走过来,他们谈笑着举目欣赏烟花。
又一束漫天星斗般的烟火腾空而起,先是一线耀眼的流星,然后炸开四射,带着鞭炮齐鸣般的噼啪声响,伴随着人们一阵欢呼。这时候我看清楚了,烟花不是预先从桥上发射出来的,而是从江中心另一条船上发出的,那是条小游艇,正在往这边靠拢。
我看到白婷努力在往老爷子身边挤,我的心都要跳出喉咙眼儿一般,急切地挤过去,在她举手的瞬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用身体挡住了她的枪口!
她怒叱,你让开!
我说不能这样做,你会没命的!
她说拼命总比等死强,我只有一颗子弹,不想浪费到你身上。
我说你等一下,情况有变,你看那条船已经靠过来了。
果然,游艇靠近了大船,人们的目光全部从烟花上转移到了游艇上,而游艇上突然发出了强烈的灯光,整个游艇都变得灯火辉煌,才看清楚在游艇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精神矍铄高大威武,长长的黑风衣在江风中飘舞,他手里拿着一杆形状如同猎枪般的东西,对着天空,他消瘦但不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鲁迅般的隶书一字胡须使他看起来非常有威严,浑身上下流露着挡不住的杀气和使人发抖的力量之感。
这瞬间,看清楚来人的瞬间,我的头突然一痛,好似被重物撞击了一般,眼前有什么东西在闪,眩晕,我扶住了船舷才稳住身形……这个人我一定见过,是的,我见过他!但是,他是谁?
白婷惊讶得嘴巴张得很大,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
瑟亚号上的保安立即在第一时间内冲到了船舷边上,有两个武警掏出了枪,欲对天空鸣枪示威。
我惊讶地看见老爷子站了起来,身体挺得笔直,完全没有平素那种需要人搀扶才能行动的病弱相,对着来人挥了挥手。
来人哈哈大笑,说,程老,我给你的礼物你还满意吗?
说着,他一扣扳机,又一束火焰从枪口直射云霄,千万颗光珠如雨般扑洒下来,所以宾客都惊嘘着,呀——
与此同时,港口桥上的烟花绽放了,气势如虹,整个江面变得过年般热闹,中秋的圆月也顿时黯然失色。
老爷子高声朗朗地笑着,说,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只有你张总才这么有排场啊!
他示意左右警卫退下了,叫人放下云梯。
张天扬弃了游艇,高声笑着上了瑟亚游轮。
张天扬的出现出乎任何人的意料,而他竟来得那么招摇那么汹涌,他上了船所有宾客都下意识地让出一条路来,使得他看起来比在座的几位省领导还有面子。
立即有人窃窃私语了,他就是张天扬啊?天……亿万富翁,没想到这么年轻,哇塞,还很帅呀?
我的思绪仍旧在混乱着,我想起程昱辉跟我描述过的张天扬,对照今天的张天扬,根本一点相似都没有。张天扬那笔挺的西装,洁白的领带,闪亮的皮鞋,飘逸的风衣,整齐的头发,邪意盎然的笑容……他的一切就像是传说中的黑帮老大,如果今天的瑟亚号是条赌船的话,那么他就是赌神。
但是他在张扬的同时又是那样彬彬有礼,拱手抱拳给寿星祝了寿,又对在座的高官们一一行礼问候,他几乎谁都认识,是的,他的财势使得省长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个人人觊觎的财神爷落座在老爷子身边,随手举起了高脚杯,赔礼说,来得匆忙没准备好礼物,就热闹了一下,打扰大家的雅兴了,抱歉抱歉,先干为敬。
他一饮而尽,众人也不由自主地干了杯里的酒。
船开始返航,按计划晚宴接近尾声了。
程昱辉悄悄地走到了我和白婷身边,拉了白婷一下,说过来一下,我介绍你认识下张总。
白婷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脚步还是随他去了。
当——地一下,她那把袖珍手枪掉到了甲板上,幸亏还没人注意,我飞快地捡了起来,紧紧握在手心里。
程昱辉回头来对我说,小肖你回避一下。
我应了一声,叫我回避……为什么要回避?我绕过人群上了船顶。
那间观景阁已经打扫出来了,在这里看不到下面的喧嚣,只能看到漫天的星星和银盘般的月亮。
但我的心还在楼下,我探出头来往下看去,看不见下面的情形,好像仍旧是在碰杯交际,轻柔的音乐又想起了。
我用对讲机与工作人员对话,喂,厨房情况怎么样?一切正常,好的好的,保证供应酒水。喂,驾驶舱,恩保持匀速,返回,对。喂大厅,秩序正常,好的,老爷子在做什么?恩喝酒,几位省领导呢?哦,好的,那个张天扬呢?在跳舞?和谁?程太太,嗯,好的……
船继续开着,渐渐地,我看到江面上那搜快艇又风驰电掣地过来了,靠近了大船,然后,张天扬下了船,上了快艇,快艇开远了,有一些人站在船头对他摆手再见。
神秘人物就这样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他停留的时间不过十五分钟的样子,但是我想,在场的任何人永远都不会忘掉他了。
他不是在成都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老爷子的生日宴会上?
或许我错了,在他眼里,天涯海角都不是距离。一个在文革的炮火中能偷渡到日本的人,一个在改革的大潮里能回国发财的人,那不是人,应是个传说。
我觉得我有些崇拜他了。
楼下有细碎的脚步声,爬着楼梯上来,听那谈话声我知道是老爷子和程昱辉。
他们往观景阁里走来,我灵机一动,躲到沙发后面的屏风后,蹲下身子,我不想这个时候与他们碰面。
老爷子进来了,坐在了沙发上,程昱辉坐在了他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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