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对于这条江我并不陌生,小时候常在里面游泳。我不是个水性很好的人,但大开游得很好。他经常带我来,在水中托举我的身体,我们笑着闹着嬉戏着,从江面最窄水也最深的地方横渡。没想到如今却可以因此逃生。
我奋力地划着水,朝岸边的方向游去,这个时候突然感觉大腿猛地有灼痛感,好像是什么东西叮咬自己,顾不上看,眼前都是水的世界。
灼痛加剧,像被腐蚀,我猛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一小袋氰化钾,是的,氰化钾遇水会立即便成有腐蚀性的强碱,我必须得自救,否则皮肤会烧伤。我一边划水一边解开腰带,顺着水流褪去裤子。
他们追上来了么?应该是没有的。他们没料到我会突然跳水逃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游走。更何况刚才几个省领导上来了,在他们面前,老爷子和程昱辉不敢过于放肆。
那么白婷呢?她的情况如何?应该不会有危险的,她毕竟是张天扬的人,双方争斗得再残酷,也会去衡量自己最大的利益,白婷成不了威胁张天扬的砝码。只有韩博,韩博是张天扬的私生子,不是他的组织成员,依照韩妈妈的讲述,张天扬是重男轻女很严重的人,他之所以一直把她们母子藏匿,一定是为了保护。张天扬确实是个恐怖的人,有使人捉摸不透的狼性。
我终于爬上了岸,还好是个偏僻的江流转弯处,四周一片黑暗。
我伏在沙滩上喘息了很久,幸亏没喝几口水,眼睛和耳朵涩涩地痛,肩胛和臂肘也痛,可能刚才入水时挫伤了。
黑漆漆湿漉漉的,这是哪里?恢复一下体力之后爬着走了两步,又感觉到四肢无力,坐了下来观察四周,想起这是港口下游一处荒置了的小码头,以前大桥没建好时曾有摆渡,现在已经人迹稀少了。
青石板的栈桥没有栏杆,浅滩往上是一座小山,山上绿树成荫,上面是公墓陵园。这里出租车也很少见,我应该怎么回去?
不行,一定要立即赶回去,或许晚了一步家里就会被抄,老爷子肯定会派人过去找那封信,而且,韩博他们还在,那样的话就一锅端了。但我电话没带,身上……这时候才发现,我没穿裤子,甚至,连内裤都没有,江流像色狼的手,把我剥得精光。
我只好把衬衣脱下来围在腰间,踉跄地上了马路。
路灯很是昏暗,我站在灯下眺望,盼着有的士经过。成群的飞虫扑了过来围着我飞舞,我想那情景真的是又壮观又狼狈。
于是心理又想起曾经看过一个笑话来,裸男打车的笑话。不过我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终于有车过来了,我高挥手臂,的士停了下来,真是倒霉,是个女司机。
她瞪着超级大的眼睛盯着我看,像看一个从火星掉下来的怪物。然后问,去哪里?
还好没有拒载,车子打了个弯往城里驶去。
她隐约地窃笑,然后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头几乎要扑到方向盘上。然后说,你参加化妆舞会?
我说不是,您快点儿开,我有急事。
她仍旧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去参加舞会,准备扮演美人鱼呢,怎么浑身都湿了?三更半夜一个人裸泳?
我说不是,您快开,我遇到点儿麻烦。
她说用不用报警?
我说暂时先不用,我们得去接几个人。
她说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想问你……你钱从哪儿掏出来?
我也忍不住了,笑了。
我说您有电话么?手机?借我用一下。
还好她并没有把我当成流氓或劫匪,把电话从前面防护栏的空隙里塞过来给我,我立即拨通了若彬的电话。
若彬说,喂?姐夫?这是谁的号码?我差点儿没接!
我说若彬你听着不要问为什么,快收拾好东西,叫上韩博和他妈妈,十五分钟后到楼下来,我在一辆绿色的出租车里等你们……还有,记得拿我的衣服,还有钱,快!
若彬说啊?怎么了姐夫?出什么事情了?
我说叫你做你快做!
车子停在楼下没有熄火,司机显然也被我的紧张情绪影响了,神色慌张地看着周围,又问,你贵姓?
我想你管我姓什么,是想明天打电话到《晚间新闻》报料么?裸男午夜出游打的?
还好若彬他们下来了,他背着他的大包包,韩博母子也出了楼,远远地我推开车门向他们摆手。
他们同样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然后跑过来,挤到车里了。
我说开车!
司机调转车头在公路上奔驰。
若彬立即扯着袖子擦我头发上的水,不安地问,姐夫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狼狈?衣服呢?
我说你先别问了,你带衣服了没有?我先套上。
狭窄的车厢里我费力地套上裤子又穿上衣服,幸好司机和韩妈妈两个女人都坐在前面,但我也是彻底曝光了,若彬和韩博两个小鬼嘴上不说,也肯定是盯着我下面看来着,但没有时间尴尬,晚了一步老爷子的人可能就会赶到。
司机问了一句,穿完了没?现在去哪里?
我才想起来,这样在街上转悠是个问题,我们得找个落脚的地方。
想了想我决定去小开那里,只有她那里才适合我们几个失魂落魄的人先躲避一下。
接完电话后小开开了门,她面无表情,不过看到我的样子之后还是惊讶起来,问,怎么了?
我说先给我倒杯啤酒,口好干。
四个人呼啦啦进了门,然后疑神疑鬼地把门锁上,还侧耳听身后是否有人跟踪。感觉没什么异样之后才放松下来,我一下陷入沙发里,大口喘息。
大开倒了一杯啤酒给我,对小开说给他们几个也倒些饮料。
若彬说我也要喝啤酒,小开姐帮我倒一杯。
小开说小孩子喝什么酒,喝橙汁好了。
大开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两口,取出来塞到我的嘴巴里,挥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
这一下很轻,但我感觉却好像我千万斤重,他拍醒了我,是的,他拍醒了我!这动作我太熟悉了,无比亲切无比熟悉!无数个叠影在我眼前浮现,他总是这样,点燃烟,自己先吸两口,然后把烟塞到我嘴巴里,嘴巴里有烟草的味道也有他的气息……我眼睛一下子湿了,我知道自己想起了什么。
而大开仍旧是慢条斯理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问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好像在逃荒。
我平复着自己刚才瞬间激动的情绪,说,你们经常玩角色扮演的杀人游戏,现在游戏成真的了。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而且对于大开,我用特别说出来么?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很多很多,这世界最需要告知的是我才对!
小开的老公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拎了一瓶子洋酒,大声地说,有客人?
小开说几位老朋友。
小开老公的样子使若彬和韩博同时发出一声惊嘘,因为平时很难看到这么高大又这么黑的中国人。他完全一副非洲人的样子,头发是卷的,眼窝是深的,裸露的胸脯和小腿上全是毛,像一只大猩猩。
他嘴里叼着有只雪茄,味道很冲,我的第一直觉就是这烟不是普通货色。
若彬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小开说你进去吧,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的。
他耸了耸肩膀,仍旧像一只硕大而又无辜的猩猩,丢了句脏话,摇晃着进去了。
我叹了口气,说他粘上那个了?
小开无奈地说,还好,我会把他送到广州去的。
若彬小声地问我,姐夫,什么啊?
我说,不要乱问。
大开说,肖,你们究竟怎么了?
我说我们被人追杀,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说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只会使火燃烧得更剧烈。
他说这话的时候,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移到小开身上去。小开叹息着,打开了吧台上放着的电脑……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