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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的沉默。
小开的话讲完以后,我们都沉默了。
我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拥有的是第二次生命,而这个生命是大开和小开共同培育的结果。
是的,他们怎能知道我的全部?我的大脑在不知觉的状态下像被催眠般重新洗了一遍,就像小开说的那样,我记住了该记住的,而忘记了该忘记的。应该是这样的,既然我忘记了,大开也不会再去强调那些东西,因为我曾经说过我想吃那种药,一个使我们不再相爱却仍旧是好朋友的药,现在,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但是没想到,我竟然会把一切又想了起来,在我心爱的人满脸是血的危急时刻,我无意识地强行纠正了自己的记忆,想起了我们的爱。
我心里没有责怪小开,是的,一丝责怪的想法都没有,但我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才好,胸口发热,有东西要出来。
天狼啊天狼,你说得很对,不断吐出的血会提醒我的任务,告诉我拿帐本去换KK,去换自己的命。
突然若彬指着我的鼻子叫了一声,血!
我立即捂住了鼻子。
我不能再流血,也不能告诉大开我被注射了病毒针剂,因为他会找张天扬去拼命,我知道他会做出这样以卵击石的冲动之举。
怪不得白婷会提醒我,你还流鼻血么,她是知道的,她的任务也是盗取帐本,但是她还没有得手。
我进了卫生间,没有水,我只好靠在墙壁上,捏着鼻子仰起头。
这个时候我脑子里很清醒,每当一流血我的思维就会清晰很多,我怀疑自己在飞机上睡着了,就是在这短短一小时之内的时间里,病毒侵入了我的大脑,或许张天扬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本来计划破坏我的血液系统的病毒,竟能使我失忆。
不会是被打了后脑后失去记忆的,因为受伤后会立即失忆,不会来得那么迟缓。
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所有不明白的地方都不想再去考虑,因为一切对我已不重要,我没什么时间了,和老爷子与张天扬来斗,哪怕是死了也得抓两个替死鬼。
若彬和大开同时挤进了卫生间,我说了声,没事儿。
我一定要把流出的血咽下去,不能让他们再为我担心,再被我牵连了。
我坐回到客厅里。小开的老公扑腾着爬了起来,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还是找小开要汽车钥匙。大开怒了,又举起了椅子,他冲过去挥拳去打大开。
我说算了算了,让他去吧,他确实比死还难受,我跟他去!
大开说你疯了?
我说没有,我跟他去把照片取回来。
若彬说那我也去!我背包还在酒吧里呢。
我说你等着我把背包也给你拿回来。
大开想了想,说那好吧,小开,你和若彬在这里等着,我们三个回去一趟。
哥!小开突然抱住大开,说你一定得回来……还有小肖,你们只要回来,我什么都能接受。
我知道她是在表示歉意,是的,她隐瞒着她哥使我记忆了她编造的往事,她心里一定也很折磨的。
大开抚摸了她头顶一下,说,放心吧。
夜风簌簌,大开发动了车子,我坐在大开身边,回头看,若彬和小开站在门口。
小开的老公已躺在后座上开始抽搐了,口吐白沫。
我想,魔鬼般的毒品,它完全把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了野兽,那么张天扬这样的毒枭我为什么要对他客气?不能畏惧他,是的,跟他们拼了!
我说走!汽车风驰电掣地冲过黑暗上了公路。
远远地看到了酒吧那幢楼,楼顶上冒着滚滚浓烟,隐约还有火光,刺耳的火警警报响彻云霄。
大开骂了一句TNND。我明白了,他们可能放了火。
这些人,披着文化传媒外皮的人怎么可以这样狠毒?杀人放火他们什么没干过?
我们把车停靠在路边,徒步奔了过去。
楼下已围满了人,两辆消防车架着高压水枪正在抢救,浓烟滚滚,四处散发着焦糊的味道,楼里不少人都已逃生出来,而起火的地方正是酒吧所在的楼层。
我想突破防护栏冲进去,大开拉住了我,说没用的,看这个样子,天花板已经塌了……
我看着眼前恐怖的景象,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火光映红了大开的脸,他眼角滚下了一滴泪水。
大开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我说不行,那照片还在里面。
大开说,人群里可能还有他们的人,我们得躲得远些。照片没事儿,邮箱里还有,下载下来再洗!
对,我说幸亏我们还留了一手。
我们快速往停车的路边走去,走了一半大开停住了脚步,说买包烟去。
我摸了摸口袋,没有带钱,我的手机钱包所有的一切都沉入了江底,大开说幸亏我钱包还在。
我们进了街边的便利店,店里的职员都聚在门口翘着脚看那边的火情,店里的电视上还“同步直播”,主持人站在火灾楼前灰头土脸地说市民在中秋节一定要注意燃放烟花之类。
我丢了一句,猪。
我们胡乱买了些面包矿泉水之类的东西,当然还有香烟,然后我问,他怎么办?
小开的老公还躺在车里,折腾得太猛已经昏厥过去了。
大开说那没办法,我们给他强行戒毒算了。找找看有没有绳子,买一根回去把他捆上,省得他发飙。
唉,一个强壮如牛的年轻人就这么毁了,他和小开结婚的时候还是那么腼腆健康。
我们回到老房子的时候,若彬和小开已经把床铺铺好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张破床单铺在了地板上,地板也被擦得很干净,他们两个人背靠着背正坐在床单上聊天。
若彬说,姐夫,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的情况,我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夏令营呢,有次我们一起出去露营,地上铺的就是这样的床单。
我打起精神微笑了一下,说你就当是在露营吧,好吗?
他说好。又说,姐夫,等下睡着了,你能不能抱着我?大开哥会答应吗?
我说行,抱着你,省得你害怕。
我们肩并着肩平躺下来,望着天花板上班驳的水迹,我想起了小时候。
是啊,云淡风轻的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小时侯,如果人不长大该有多好。
但若彬不正在小时侯吗?他的青春时光刚刚开始,竟也卷到这样一场生与死的纠葛之中了。
我说,若彬,你明天回成都吧。
他说不,我不走!
大开说不但你得走,小开也要走,你回乡下,到姨妈家里去。
小开也说我不去!
大开说不去也得去,你们要听话,现在不是意气的时候。
小开说哥,这不是意气不意气的事情,酒吧我也有份儿啊!现在一切都毁了,我一定要找回来,妈的,我跟他们拼了!
若彬说,对,拼了!
大开突然笑了,说,小家伙,你跟谁拼啊?
若彬说谁跟我们过不去我就跟谁拼啊,你说对不姐夫?
我说你少添乱了,还是睡觉吧,要拼也得睡醒了再拼。
但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地板很潮,空气闷热,感觉有小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
黑暗中大开摸索着抓住了我的手,我的头微微偏了一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开说,明天取了照片以后,我们就把它交到公安局去,你不是认识一个公安局刑侦科的朋友吗?先给他看看,我们的事情应该归稽毒大队管,原来稽毒大队的队长霍正平现在已经升职为副局长了,他当了三十多年刑警大队长,所以这个局长完全是干出来的,他现在主管稽毒、刑警和经侦,三年前中心广场劫持人质那次他舍身引爆炸药立了二等功,这个人特别正直,我们找他肯定没错……
我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大开说我认识他,一起喝过酒,他目前好像在抓一个经济大案。
我说这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大开,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大开说没有,真的没有了,我一个哥们儿就是刑警队的,这都是打麻将的时候他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这次的经济大案可能会牵连到刘副省长,里面也有你们那个老爷子的事情。
我想,看来老爷子已经得到了风声了,他跟程昱辉说过,上头正在查,那么老爷子会坐以待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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