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想平平安安的活着都这么不容易,我正感叹着,段叔叔回来了,他朗声大笑:“好小子,现在都发劳骚,结了婚后有你愁的。”
我问段叔叔李成山被抓起来是不是跟六·四有关。段阿姨问我李成山是不是米粉店那老头,我说是。
“这人你以后离他远点。”段叔叔辟头盖脸朝我一顿训斥:“像他这样谋财害命之徒早该挨千刀万刮!”
“他杀人了?”我惊的瞪大了眼。
“拿刀能杀几个人?他就是红粉娘子,没想到查了几年红粉娘子倒是个男人,更没想到全国布下天罗地网唯独疏忽了蒲坼。”段叔叔走到酒架上拿下一瓶叹道:“俗话说得一点没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啊,我这下丑可出大啰!”
我本想请求段叔叔,让他带我见一见李成山,看情形是妄然了。
“他这个案子六年前中央已经另案处理,至于他本人,早转到秦城去了。”段叔叔悻悻地倒了杯白酒庆幸:“好了,抓住了,这下也不妄我鞍前马后插手梅花案。”
从酒吧出来己是凌晨,一路走到天怡,在青云的窗前我徘徊了很久,我是在想要不要将李叔羁押秦城的事告诉她。
隔着窗帘缝隙,我看见青云正趴在桌上跟着录音机学唱新歌。这首歌,最近我也听过,歌名叫《查无此人》。青云压低了声音趴在桌上轻轻唱着:“9月7号星期天,失去联络的第17天,我开始收拾你的信件,贴上查无此人的标签,我走到你的后窗,看着你没有灯光的窗……”
青云唱的很黯然,脸色变得越来越郁暗,声间低沉且迟缓,有点跟不上节奏了。这是和我在一起从没有过的表情。我知道,她总是善良的把所有的快乐都给了我,留下伤悲独自承受。那我,我还能瞒她什么呢?还是告诉她吧!纸终究包不住火。想着,我推开门。
说吧!我不时看她的脸,我不想看到她的无奈或是痛苦。说吧!我就那么全说了。
我以为青云会哭会闹最少也会惊的跳起来,都没有,待我说完后,她关掉收音机只说了俩字:“睡吧!”
我关了灯,抱着她,青云把脸贴在了我胸口,眼睛上下来回眨动,她长长的睫毛撩得我浑身发痒。
“上次我被抓起来,你请律师来保释我了?”我找了个话题小声问她。
“那个律师是我的一个远房表亲,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没能帮上忙,心里感到不好受。”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摸我的胸肌,她长长的指甲不停在我的胸口轻轻地挠来挠去,而我,本身就是一江春水——经不起任何风声草动,否则,不腾起翻江大浪是不会罢休的。
我发现,平日里青云就像一池无波的清水,柔柔的又是极温软的,但是在和我Z爱的时候她娇小的身体似乎有着巨大的能量要爆发,惹得我又兴奋又怜惜,所以事后我常常带着无限满足的口气夸他:“你呀,真是双面娇娃。”
“我哪里是什么双面呀,如果说真的有,另外一张脸肯定就是你。”青云枕着我的胳膊在我耳边喘息,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她说其实她很害怕似睡非睡的那一瞬间,因为那时她会想起好多往事:“阿城,你的出现点亮了我心里的一盏灯,不知道这盏灯会不会一直亮下去?”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安慰她:“宝宝,放心吧,那盏灯也永远不会灭。”
半夜,一阵抽泣将我惊醒。拉开灯,是青云在抹眼泪。我的心里一阵酸痛,我知道,她是在为李叔的事难过。青云说前几年她就曾怀疑过,要不李叔不会对她和她妈以及天怡的孤儿这么好。
“干爹是我爸的生死之交,我爸可以拿枪指着我,可以将子弹射向我妈,可以连命都不要,可以至死不说出后台老板,普天之下,除了干爹还有谁能比?阿城——”青云在叫我:“世事多变幻,对你笑的人可能也会给你温柔一刀,你以后无论干什么事都要小心点。”
我说我会小心的。
开学了,淑华回来了,她闻了闻我的身上然后挑动着大眼问我什么时候喜欢擦香水了。我告诉她这是处男香。
“处男?是被女人处理过的吧!”她心直口快,不改东北大姑娘的豪爽:“我爸说了叫我看牢你,别让你夜巴黎那帮姐姐把你勾跑了。”
我说告诉她,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慢性子,天上下冰雹也决不迈大步。淑华捶着我的胸嘻嘻哈哈着往我往里钻,我知趣地避开。她断然收起了笑呆呆地看着我:“阿城,你变了。”
我变了吗?不还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两个耳朵两只手,我滑稽朝她左看右看然后告诉她:“有人看着呢!”
我不知怎样开口跟她讲我和青云的性关系,我不想厚颜无耻的去伤害她。这一年我虽然被现实和夜巴黎的小姐熏得有些世故,但我良知健在,我只希望通过疏远和学业的结束来了结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男人啊,真的一半是人一半是兽。
晚上,我从夜巴黎下班避开淑华仍会跑到天怡和路青云Z爱。Z爱,Z爱,扭动着赤裸的健壮的身体去发泄和表达我的爱,疯狂的挥洒犹如桃花飞舞般的汗水,然后在每一次狂吼中结束。看着甜甜入睡的青云,我觉得很幸福。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想起淑华,甚至几次将路青云剥得一丝不挂游离在她那动人曲线的最深处不经意间以为身下的女人就是淑华,我……我怎么可以这样?
这意味着什么呢?爱?我爱谁?Z爱,对于Z爱,我不承认爱是做出来的,但是我做了,就一定要爱。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这也是我自己想起来的一套伦理,是对是错,不想有结果,就这样吧,糊里糊涂的过吧!
大三时,所有的课程全改成了大班课,同系的几百名同学在一起听课。一开始,淑华还常挤在我的临座。经过二个月的逃避,她也似乎有些觉察。慢慢地,她不再往我边上凑了,有几次她找人递过来纸条,说想找我谈谈。我总是推辞。
而我除了上课和上班处,其余时间几乎都在青云的房间或是躲在段阿姨家看电视、听音乐,我最喜欢听那首《单身情歌》,“抓不住爱情的我,总是眼睁睁看它流走……”旋律很美。
宿舍的同学说淑华常在下课后和她的姐妹来我们房间打牌。说是打牌,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而已,彼此心照不宣,什么也不谈,玩得不亦乐乎。
惭惭的,淑华不再主动找我了,有时去饭堂打饭,偶尔碰个照面,她也装做没有看见我一样,低头快步走开。她越是这样,我内心的负疚就像风吹海水般,浪头一重比一重高。
89年寒假,我带着青云回到了伏牛山老家。我想在父母面前确定我们的关系,也算是给青云一个交代。那时候她很虚弱——刚打了胎——我跟她一样舍不得。
是的,我特别喜欢孩子,但实在是没有一顶点办法。我是学生,这个暂时无法摆脱的身份使我们的风飞和顺扬在她妈妈的眼泪中在我的自责中见不到了天日。虽然青云很开明,打胎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可我仍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刽子手一个杀人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她坐月子那几天,我抽烟我喝酒我攥紧了拳头捶脑袋……但是,当我面对青云的时候,那一成不变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犹如深夜她在安慰我一样。青云要我别难过,青云说我们都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是的,我们年轻,以后还会有的。”我也这么说。
当我们不辞劳苦、翻身越岭、满身疲惫的到达家门的时候,迎接我们的是老爸那张拉长的脸;老妈倒是很喜欢青云,毕竟都是女人嘛,息息相通。
老爸毫不留情的当着青云的面冰冷冷地说要和我单独谈谈。我说太累,改天吧。老爸不肯。被爱情冲昏头的我没有做任何准备——老爸对青云的态度的确在我预料之外。
老妈说她去年在屋后的桃树林里栽了几株腊梅,长势不错,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花,她拉着青云说要去屋后散散步。青云同意了。
她们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老爸和我,我递支烟给他。他说他抽惯了旱烟,不习惯闻那高极玩艺儿的味。
完了!这是我的第一感觉,我是老爸手心里的宝,二十几年来他从没拿这种脸色对过我,完了!肯定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了!
“阿城,我以为送你出去读大学,见见世面会明事理,懂生活,到最后你就这样领了个瞎子回来报答我?”老爸的话犹如冰刀直插我的胸口。
和青云相爱后,我最讨厌别人说她是瞎子。我对老爸解释青云失明的原因,我说我爱她,有这点就足够了。
“够了!”老爸暴跳如雷,他舞动着大手朝我大吼:“夜倾城,你以为你是如来佛祖观世音,你以为你是基督上帝大耶稣?爱,你竟然敢厚着脸皮给我谈爱情?你懂爱吗?”
我说青云温柔、贤淑、端庄、美丽、善良,我可以工作可以挣钱可以养着她如有可能也可以让她重见光明,我只求你们不要反对我们,感情的事我会自己做主。
“好小子,你真是昏了头!”老爸一伸手,只听“啪”的一声,我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痛,他指着我的鼻子大骂:“冲盆凉水清醒清醒吧!”
大过年的刚一到家门就遭此心烦,我的脸憋得通红,我一扭身,冲进厨房,端起含着冰渣的水盆,从头上往下浇。我不冷!假若以此能换回老爸对青云的态度的话。
老爸闻声急忙跑了过来,他一把拉过我,老泪纵横:“阿城,我知道让你们分开很难,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生活不是有爱就可以的,你好好想想吧!”
老爸摇着头出去了,我打着哆嗦咬紧了牙,冷!
晚上,老爸坚决不让我和青云睡在一起。那时候,家里的条件虽然有了些改观,但还没有达到一人一个房间的地步。
于是,经过协商,青云和老妈睡东屋,我和老爸躺西房。房里只有一张床,老爸不愿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他要打地铺。那怎么行?最终还是我睡在了地上。
昏黄的电灯泡下,老爸絮絮叨叨说到了天亮。我知道我的父母都是心底善良之辈,他们不会拐弯磨角不会阴奉阳违不会甜言蜜语,一是一二是二,有什么都会从口中窜出来。老爸给我列举了一系列实事一大通道理,说实在的,不是我不懂,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明白,娶了青云我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我比谁都清楚,因为现实毕竟是现实。老爸说的没有错,生活不是有爱就可以的,浪漫也好激情也罢充盈不了岁月的真实,可我,可我就是抓住青云的手不愿松开,这是我的初恋,我幻想这种感觉能一直美好下去。
我承认老爸看的比我远,我也总是抽空和老爸套近乎,但只要我一提起青云,他就龙颜大怒决不懈怠。
终于,在91年大年初二的饭桌上,当着众人的面,老爸跟我之间爆发了一场激战,老爸掀倒桌子朝我大吼:“夜倾城,你带着这个女人马上跟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滚就滚。我收拾行囊,在老妈的泪水和青云的苦苦哀求声中我依然踏上了归往蒲坼的路,当然,我得带着青云。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没有吃饭没有睡觉甚至我都不敢看她一眼。一路上,青云的脸一直朝着窗外,虽然她什么也看不到。
下子火车,送青云回天怡后,我买了点水果和糕点去给段叔叔拜年。段阿姨在家。她惊奇地看了看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快毕业了,我得回来复习功课。”我揉揉痛红痛红的双眼,搪塞。
“小猪猪给你寄来了一封信,在床上!”段阿姨好像察觉到什么了,她说我瘦了,她问我是不是没休息好。
“阿姨,我没事。”我不敢再多说话,我担心想起这个春节我会哭出来。放下水果,我径直走进了阿航的房间。
折开信。阿航的信上抄的内容是诗人韩流的一首小诗:
“自第一次见到你
我就忘了希望中的你
应该是什么样
你就是我等待的人
我和你很熟
但我不知道你我之外的事
没从别人那里认识你
我无比骄傲……”
哦,我这才恍然大悟,继而是一阵偷乐。段左航啊段左航,段左航啊段左航,原来你小子想做祝英台啊!可惜我夜倾城不是梁山伯。
呵呵!我笑了!心里却是溢满了甜甜蜜蜜的幸福。
于是,我提起笔,给他也划上了两句:
“航弟弟,你大概忘了这首诗的后两句吧,让哥哥我给你加上,听好了,这两句是:
我们活着
再好是朋友
再坏也是朋友。”
封好信,我告诉段阿姨去一趟邮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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