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持你!”洪流拍拍肩膀安慰着我。但是,洪流说他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在生意上,我总觉得梅总对你的信任,也可以说是爱,有点盲目有点过头了。”
是啊!我也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淑华的原因吗?她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和淑华携手一生、患难与共?如果……如果我中途变挂,那她岂不是引狼入室?这点她不可能想不到,那……是因为什么呢?
“想那么多干嘛?”汪勇伸出手:“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昏黄中,六只手紧紧重叠在一起。
早晨,一阵铃声将我叫醒,我伸手去按闹钟,却碰到了一只手,睁开眼,是淑华!她坐在床边正喜悦而专注地看着我笑呢!
“这么早?”
“和涛、刘妈已经来了,他们在客厅等着呢!”
我迅速套上衣服,蹿到客厅。
刘妈一身红袄,看见我这狼狈样,刘妈脸上堆满了笑。刘妈说时间还早,不用着急,她要我先去洗脸。
稀奇的倒是和涛今儿的装扮。和涛算是第一次穿西装、系领带,也还相模相样,就连皮鞋也打的蹭亮。在和涛的左胸上别着的是一支鲜红的玫瑰,玫瑰下面飘着条写着“伴郎”的红绸带。看到我后,和涛抖着西装下摆转了个圈然后右手姆指食指呈八字状拖着下巴问我:“帅吧?”
帅!帅呆了!可惜——淑华指着和涛的脸,杀他的威风:“如果那颗痣不是人造的就更臭——美——了!”
“人造的又怎么了?爱美可不是女人的专利。”和涛嘟囔着:“马路上的俏脸佳人好多都是整出来的呢!”
“是吗?”淑华说她不相信。
“真的!”和涛告诉我们,有一次他偷偷打开蓝阿姨的客户资料,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整形的人多得不得了呢!有些人改头换面后真像是重新投了一回胎。
淑华还是不信。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在客厅争个没完。
放好牙刷,一低头,我撇见了和涛裤腿上的泥巴,我问他怎么回事。和涛说昨晚雨太大,下车时不小心踩到了水坑。我接着问他伴娘是谁。和涛弯下腰一边搓着裤腿上的泥巴一边斜仰着脸告诉我,这些是洪流一手操办的,总之去了教堂就会给我一个惊喜。
“别忘了带上戒指。”刘妈在旁边提醒。
“我差点忘了!”淑华放下牙刷转身跑回卧室。
“来得及!来得及!瞧你们这手忙脚乱的。”刘妈要我站好,她上下打量着我:“嗯,不错,领带有点歪。”她一边帮我摆弄着一边叨叨,刘妈说一切都安排好了,9点至10点去影楼化妆,10点到11点半去教堂,12点赶往南洋宾馆开晏:“姑爷——”刘妈在叫我:“这下你面子可大了,市委一帮子、李真达、电视台都来了。”
不就是结个婚嘛!兴师动众的!我小声嘀咕着在和涛的催促声中拉着淑华的手跟着刘妈往外走。
呵!上天真是给面子。今儿虽然阳光灿烂,却也凉风习习。门口,伯母那辆奥迪已被七色的彩带、鲜艳的玫瑰和火红的双喜字包裹成了个大花篮。
走下台阶,我看到了我的桃树。经过昨夜那场暴风雨的洗礼,桃花几乎全落了,粗壮的枝干上只剩下一缕缕浓密翠绿的树叶,哦——不,不对,还有小桃子。
怎么会呢?阿航不是说这桃花岛上的树只开花不结果的吗?我问淑华,淑华说可能跟南北温差有关,也可能是水土的原因,变异了呗,“你看——”淑华指着自己的脸跟我嘻笑:“我跟我妈长得还不是一点都不像?”
哦!也许吧!
打开车门,我刚要迈脚,眼见着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到我面前,警车嘎然停下,挡住了我们的去处。
“哎——让开点行吗?”和涛从车内探出半个脑袋朝来人嚷嚷着:“我们赶时间呢!”
警车并没有走开,相反,从车上下来的四位警察先生径直走到了奥迪前,他们呈立正的姿势转着圈“叭”地给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迅速掏出证件在我面前一亮:“谁是夜倾城?”
“什么事?”淑华脸色苍白蓦地从车的那一边绕了过来,挡在我面前。
“驿轩环岛昨夜坍塌,请跟我们走一趟。”
刚到派出所,汪律师就匆匆赶来了,他夹着公文包下了车就直奔我走过来。汪律师叫我不必害怕,他要我先进去,等他办完手续再找我详谈,紧接着他又跟押送我的民警耳语了几句,好像是说“夜先生只是丽晶的法人,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为难他等等。”
是的,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驿轩环岛坍塌,这是我目前所知道的唯一全部情况,可奇怪就奇怪在这儿,工程垮了抓我干嘛?仅仅是因为我是丽晶的法人?法人,法人是什么意思?法律所要惩罚的人吗?我长出一口气坐在了民警对面的长椅上,低头,抽烟。
不一会,外面有人叫走了民警,随后汪律师进来了,他顺手关上门,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神情极严肃。
怎么了?我不以为然,耸耸肩,故做轻松。我告诉汪律师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有什么就直说。
“这么给你说吧!”汪律师看着我,身子直往我这边倾:“驿轩环岛坍塌已经惊动了市委,到目前共有6死1伤,伤者正在医院抢救,至于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之中,估计丽晶公司难辞其咎。”
这就是上天送给我的新婚贺礼?我苦笑着摇摇头叫汪律师点支烟给我抽。
汪律师翻出了营业执照推到我面前,他告诉我他也是刚知道的,当时丽晶在工商局登记的时候,老板、法人注册的都是我。
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我又惹上了官司?我的心猛地冰冷到了极点,我再笨也明白这6死1伤的工程对于我这个挂牌老板来说即将意味着什么?唉!愚人节啊!这可是个倒霉的喜庆的我夜倾城做新郎的日子,一转眼,我这个主角却西装革履带着手铐坐在了审讯室里,上天真是会开玩笑!我将头深深埋在两腿中间,眼泪一股股往外涌。
“为了封锁消息,梅总他们现在正商量对策,教堂和宾馆那边一团糟,我先回去了……阿城,阿城!”汪律师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扶起我的头:“这件案子由市局亲自审理,待会他们可能会送你去看守所羁押,我已经跟这里的人打了招呼,不会为难你的,我们在外面会想尽一切办法摆平这事。”
怎么摆平?人都死了,赔几个钱就能行吗?望着汪律师消失的身影,我猛吸一口烟用力咽进了肚子。
从派出所到刑警队再到看守所,没有人找我录口供,也没有签字画押。这里的干警还算客气,他们说我的案子简单的就像一张白纸,要等事故报告出来才能进行,他们还告诉我这叫监视居住。
石家庄的看守所要比蒲坼的宽敞、干净、明亮、整洁,号子里还摆有电视和独立的冲凉房、卫生间,我所在的103室共关押了21个犯罪嫌疑人。
有了上一次被羁押的经验,所以,对于这种场所的规矩,我多少也懂点。看守所嘛,就是要看着你守着你,别让你自伤自残或者脱逃了,一心一意的安安静静的等待法庭的审判。一般情况下,羁押人员之间是不能相互攀谈的,哪怕聊的是与案情和犯罪手段无关的话题,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103室的“牢号”。
103室的牢号名叫张垒。从他那张纸薄的嘴唇便可以看出,他很健谈。对,他话特多,从我一进103就没见他嘴巴消停过。
我没他看得那么开,我不想开口说话,尤其是面对他这副尊容:瘦、两眼发黑且凹陷的怕人、皮肤腊黄、全身青筋暴出。能是什么好东西?可他偏偏,偏偏总是背着手在我面前晃悠来晃悠去,并不时跟我套上一两句。
但我仍不想开口。
张垒并不泄气,他死乞百赖地背对着监控摸出根烟塞我手心里,他告诉我他没几天活头了,只想在“大去”之期找个文化人聊聊,好开开心心“上路”。他要我往墙角旮旯里座座,因为那儿是盲区,抽两口烟监控看不到。
那……我不能拒绝善意的邀请,哪怕违背了我的意志。
一天一夜没吃没喝没睡了,汪律师还没有带信过来,我渡日如年,淑华和伯父、伯母也没有音讯。突然之间,我有了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吃苦、坐牢其实这些都不要紧,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老家那边,如果老妈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我不敢多想,把烟直往嘴边送,嗯——还没点着呢!“没火?”
“火?等等!”见我开了口,张垒显然有些激动。他急忙从被褥里扯出缕棉花顺便捏了点洗衣粉然后拿着鞋底在地上使劲来回搓。我睁大了眼问他这是在干什么。他诡秘一笑并不回答,他要我认真看着。说着,他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歪着嘴角嘟囔着:“快了快了,一,二,三,着了!”他拿起棉花甩了甩,得意地向我展示着他的伟大之举。
天哪!果真冒烟并起火了呢!想必……想必这就是老祖宗留传下来的钻木取火吧!“你可真历害!”我一手朝张垒树起了大姆指,一手赶紧去点烟。谁知,吸上一口,呛得我赶紧吐出。我问张垒这是什么烟?怎么一股子怪味?
“一看就知道你是富家子弟。”他拈了拈我的西装布料,有些不好意思:“一块多一包,这地方就凑和着抽两口过过瘾吧!”
我告诉张垒,我虽然衣着华贵,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只不过时来运转爱上了个富家千金。我还告诉他,昨天本来是我结婚的大喜日子,“这下倒好,还没入洞房就被莫名其妙给抓进来了。”
“昨天?”张垒挠着脸斜着眼收起了嘻笑:“是梅香海的女婿吧?”他冷冷地看着我:“新闻早报道过了。”
在得到我的确切回答后,张垒盯着我的脸足足有一分钟,而后他腾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骂了一句:“一匹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母狼,昨天没结成婚算是上天善待你了。”
这……你说这人……我不明白张垒听到我结婚的消息后神情为什么变化这么快,我更没料到张垒会对伯母抱有那么大的成见,听着从他口中泼出的一盆盆污言秽语,我攥紧了拳头,真想打他个满地找牙。
TMD!梅总是谁?淑华的妈妈,我的老板我的丈母娘,和我的父母没什么区别,哪能容这无赖如此污蔑?我伸长了脖子迅速吞吐着室内并不清新的空气,借以浇灭心头升腾的炙人烈焰,这——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打他?只怕脏了我的手,算了,罢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看到我一副不理不踩的样子,张垒很激动,他并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仍在室内一边漫骂一边张牙舞爪走来走去。
他和伯母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又会有什么样的仇恨呢?难以想象,一个标准的市井下三滥和高贵的河北女首富能扯上恩恩怨怨。是眼红?嫉妒?
也许吧!贫富差距这么大,可能是心里不平衡吧!我想。
“哎——生气了?”张垒陪着笑脸坐在我身边。张垒说他骂伯母纯粹只是个人恩怨,跟我没关系。他拍拍自己的脸又捋起袖子露出芦柴棒似的胳膊要我看。
“看什么?”
“看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呀!”
这跟伯母有什么关系?我告诉张垒不要乱讲,梅香海坐拥亿万资产,号称河北女首富、商界奇女人。就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企业家怎么会跟市井平民抢饭碗?无稽之谈!不过,我倒是见过伯母她一掷千金资助希望工程,就说最近一次为亚运会捐款吧,她一甩手就是五百万。
“她那么有钱,当然不会要别人的饭碗,但是她要的是人命,她是该捐点钱出来,积点阴德,免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他又在阴阳怪气的说不着边的话。我真后悔不该接他的话茬。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戏子?婊子?他像是又转换了话题。
“这两样梅香海都占全了。”
哦,他还是在骂伯母。
真TMD疯狗一条!我扭过头,背对着他,算是抗议。
蛮以为不理他,他就会停住那张乌鸦嘴,看来,我错了。树林大了,啥鸟都有。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唠唠叨叨,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不,他比那个唐僧历害!
“我说这些话你还别不爱听……”
他的话闸子又打开了。
“我说戏子无情可是有根有据的,听人家说她年轻时是唱戏的,做了孽才跑到了北方来的……”
我索性闭紧了眼。
“小兄弟,别不知天高地厚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讲,你怎么不长个脑袋想想,咋就会平白无故进这深牢大狱?一定是你得罪了她……”
我仍没开口,这回我是铁了心了,无论你张垒再怎么说,我绝不会接腔。
“还不睁眼?别做梦了!还在为你那个河北女首富的丈母娘打抱不平?屁!你以为她的钱干净?我要告诉你她是卖白粉起家的,你信不?”
我的双眼轻轻裂开了一道缝。他却反而停住了口。
哦!他在喝水,润嗓子,准备新一轮更猛烈的攻击?我听着呢!
我不敢再往下听了。张垒提到了那场大火拼,提到了红粉,说起了红粉娘子。我……我……我仍不能开口,如果……如果伯母真如张垒所说那般毒如蛇蝎,那这次我不是死定了?太……太可怕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真是太可怕了!
那种孤独无助、不知所措的痛,让我感到有着前所未有的揪心的恐惧,还有诚惶!
实事真如张垒所说吗?我不敢多想,大脑像被抽空似的,一片空白,全身一阵阵抽泣般颤抖……
不,不会!绝对不会!很快,我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否定的理由。伯母,多慈祥的一个人,虽然也有不尽人情的一面,但商场之争利益之战,纵然有过也不足以抵毁她的伟大业绩和光辉形象。再说了,我夜倾城算什么呀?值得伯母处心积虑来算我的机关?我们前世无冤近世又无仇,如果不是淑华,我哪能和伯母扯上关系,她不会害我的,这次入狱纯属意外,意外……
时间过的真慢,一秒一秒一秒,我数着,数的很累……
5月4号下午,汪律师带着淑华来看我。淑华一脸倦容,嘴上起了个豆大的水泡,她递给我一包衣服并告诉我她已经给河南打了电话,她告诉老妈公司派我去美国学习一段时间,婚礼改在重阳节了:“能瞒多久算多久吧!好在阿姨没起什么疑心。”淑华紧紧攥着我的手自责,淑华说她对不起我。淑华跟我解释,当初丽晶注册我的大名时只想着公司会在银河的关照下日益壮大,好让我有点成就感,没想到……淑华抹着泪低声要我原谅伯母好心办成了坏事。淑华还告诉我,丽晶已经关门了。
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伯母呢?实事难料,谁也不想这样啊!面对着汪律师和淑华,我笑得特轻松,我告诉他们,其实看守所里的日子也蛮好,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没有压力,没有案子之外的是是非非,只是……“如果再有一杯咖啡就好了。”我吸吸鼻子,做出很陶醉的样子,我要汪律师记住,下次再来的时候最好能给我带杯爱尔兰。
“我现在去买吧!”淑华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淑华——”我忙叫住她,拉过她的手放在嘴边:“还是下次吧!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觉得踏实多了。”
淑华紧紧把头埋在我怀里,泪水湿透衣服贴紧了我的皮肤,粘粘的,暖暖的,我觉得很幸福!对于幸福,我从来就好像是一个顽童带着诚惶的痛谨慎地捧着易碎的水晶球一样,小心翼翼地珍惜着、呵护着,全心全意的爱着它、守着它,恐怕它一不留神从我身边悄悄溜走。
“阿城——”汪律师告诉我伯母让他转句话给我:“梅总说了,偶然因素是我们不可以控制的,作为一个追求幸福快乐生活的人,永远保持乐观的心态最重要。”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搂着淑华告诉他们,别为我担心,这就是伯母曾经教我的挫折谷理论,我早记在心窝里了:“哦,对了,伯母她们还好吧?”
汪律师告诉我,婚礼使大家尴尬透了,知情的人都没有来,其余的二百多人伯母只是告诉他们是想在愚人节给大伙开个善意的玩笑,目的在于请大伙过来聚聚,联络联络感情。后来,人们吃吃喝喝的,也就散了。汪律师说对于驿轩环岛坍塌一事,市局已经成立了事故调查小组,正在对事故做彻底调查,初步怀疑是包工队偷工减料,结论最快也要等下个星期才能出来。
“这工程当初是从李真达那里转接过来的,如果不是他付那么低的费用,别人能偷工减料吗?”淑华连声自责当初没有听我的好劝,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到头来……
“你们没有去找李真达?也许他有办法,这工程他也有一半责任。”
“找他?”汪律师一拍桌子骂了声狗娘养的:“他翻脸比脱裤子还快,任司令约他几次,他总说忙,没时间。这不,梅总昨天去北京了,那边有急事,另外她可能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去那边活动去了,最少得先把你弄出来呀!”
哦,这样!张垒呀张垒,你丫错了吧!伯母怎么会害我呢?就知道瞎在那儿胡说!
“别担心,无论事情糟糕到什么地步,相信我妈的能力,她一定能把你保出来。”淑华恋恋不舍地回着头,最终还是消息在我的视野。我乐颠颠跟着管教跑回了号子里。
“我就纳了闷儿了,坐牢你也能笑嘻嘻的?”张垒将鼻子凑近我使劲闻了又闻。
“你属狗的?”相处几日,也算是投机,我跟他说话也随便多了。
“女人味!”他撇着嘴露出了一口不整齐的黄牙:“谁呀?”
鉴于他对伯母的仇恨,我没有回答,怕勾起他的情绪波及无辜。因为无论怎么说,无论他张垒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这和淑华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你未婚妻来了呗!也就是梅香海的女儿嘛,放心吧!我这人向来是一事对一人,不会株连他人。”他不停地搓着脸,红光满面的。
这还像句人话。我问他今儿是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我还告诉他,伯母正在想办法捞我出去。
张垒说他没事,他告诉我不知为什么,今天突然有点心惊胆颤的:“兄弟,这次我难逃一死了,祝你好运吧!”他神情挺沮丧。
“你犯了什么事?”毕竞是一条人命,无论他这个人坏到什么程度,我还是应关心他,闲谈中我也看得出他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之人。
“贩毒,这下冒头了,二千多克……”
“张垒——”
正说着,门口传来管教一声大叫,之后两名女警官站在了铁门外,男管教打开了门。
“判决下来了!”张垒看了我一眼,很无奈的快步猫腰跟着他们走了出去。号子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法院的人,这下他歇了!”
“像他这种人该死!”
“肯定是死刑!”
“对,你看今天他脸,那是回光反照!”……
也许平日里张垒管的太严吧!大家对他都有所不满,号里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诅咒得我心直发慌。他真的会死吗?
不,希望不会,无论他犯下多么不可饶恕的罪,我都不愿看到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生命消失,但……
一阵铁链声传的越来越近,号里一片夺人的静,活生生的静……门,打开了,张垒回来了。门,又锁上了,张垒带着手镣弯着腰双手拉着脚镣艰难地挪着步,在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是判决吧?是死刑吧?
一个人,活生生一个人,活生生一个男人被铁链锁着,这不是电影里才有的镜头吗?我的心跳极剧加速,直到他坐在了我身边仍没缓过神。
“是死刑!明天执行!”几天来,他第一次说话这么干脆、精炼、简短、低沉。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理是有的,只是轮回的快慢。”我看到,有两滴血泪慢慢的从他那深黑的眼眶里静静地滚了出来:“干我们这一行的,结果都是一样。”他吃力地抬起手腕揉了揉眼,无力地摇摇头慢慢闭上了眼朝墙角挪P股:“啊唷!”他痛苦地叫了一声对我指了指自己的脚踝。
铁链把他的脚踝磨出了血。我扯过一床被子垫住他的后背:“我能帮你什么吗?”
“我是孤儿,没什么牵挂的。”
“我知道,你说过了的。”
“你也算是我这辈子交的最后一个朋友了,你很善良,我给你说的话你可以不信,但是我没有必要骗你,梅香海不是个好东西。”
的确,他没有必要骗我。别人都说人至将死其言也善,可是,我还是不能相信,除非我亲眼看到。
“随你吧!”他睁开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扬扬下巴指着对面的铁架子,他要我把他箱子里的食物分给大伙吃。
按照惯例,当号子里有人要上路的前一天晚上,大家是不允许睡觉的,可以看电视、打扑克或是聊个通宵。
张垒似乎是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他早就准备了很多东西,所有人都吃到了。我吃不下,他一口也没有动。我们侃天侃地侃女人,他聊起了他的童年、青年和现在,他说监狱就像是他的娘家一样,他进了出出了进,这辈子几乎都在这暗无天日的铁笼子里渡过的了:“太累了,该歇歇了!”
“你相信人生来生吗?”我忽然想起了淑华问我的问题,我问张垒:“如果人真有来生,你会做什么?”
他不加思索地马上回答:“我一定要做一个乖孩子,好好守着我的父母,鞍前马后尽忠尽孝。”说着,他闭上眼靠在了墙上,仿佛一个置身父母的怀中安心入睡的婴儿,他叹道:“有个完整的家真好!”
对,我告诉他,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外国人叫家为Family,把这个单词拆开来说也就是Father and mother I love you !我们可以没有朋友,没有财富,但独却不可以没有父母没有家庭。
“家就是最大的幸福!”我给他讲了我的童年、我的父母、我的桃花,我给他讲了我的爱情、我的遭遇、我的现在。他很认真的听着,不时地点着头露出热情的笑或是低沉着脸表明着无比的愤怒。
“你说梅香海以前是戏子?”我试探着还是问出了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
“过去的事不提了。”他摆着头:“不提这事了,我也是道听途说,谁是谁非留给活着的人去探讨吧!小兄弟——”张垒在拍我的肩:“对于你的案子,在我上路前送你两句话吧!‘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你明白吗?”
嗯!我点点头。
“好好珍惜你现在的生活,咱们有缘来生再见。”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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