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星空这单生意刚刚够本,不赔也不赚。伯母在例会上并没有责怪我,相反,她还盛赞我的胆识和勇气。伯母说凯文房地产实力雄厚,即使赔钱也得把客户给拉过来,她还说,危机危机什么是危机,危机就等于危险加机遇,危机就是一次危险的机遇,结局怎样,就看你如何面对如何决策如何处置如何把握……“夜倾城,你做的没有错!”她朝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这事倒是乐坏了段左航。阿航在EMAIL里说:“城哥,这下你可风光了,《文汇报》《大公报》《商海人生》都刊登了你竞拍1400万的照片,呵,那种姿态,真是力压群雄,真让人羡慕!”阿航还告诉我,他所在的绿风公司是凯文房产旗下的一家装饰公司,“这下咱们又站在同一战线了。”
是吗?还有这么巧的事?我给他回了一封信,告诉他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并希望他能早点回来,最好也能来石家庄发展。“阿航,没有你在的日子里,春天的风总会吹斜视线,没你在我身边,夏日的雨总会打碎梦幻,生活总是不经意就成了乱麻一团,早点回来吧,给我带来好运。”
本想下了班约洪流他们去青东打高尔夫,可是汪勇悄悄把我叫在一旁诡迷地说要我跟他去四中路,“有很重要的事。”他把车开的飞快。我问他什么事,他不说话。
汪律师不在家,我跟在汪勇后面进了他的卧室。
“什么味?”一进屋我就闻到了一种久违的清香。使劲吸了几下鼻子,我问汪勇怎么回事:“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用这种香水?”
“有吗?”汪勇扑扇着手否认:“你一定是属于狗的,我从来不用香水。”
掀开床垫,汪勇半跪半趴在地上,他从床下面拿出一个大牛皮纸袋塞到我怀里告诉我说这是燕飞扬托他爸转交给我的。
什么东西?我俩从未谋过面呀!从哪儿说他燕飞扬也跟我扯不上边儿啊!这……这是……?我想问汪勇,他懒洋洋呈八字状爬在床上,一副不愿说话或是在赶我走的意思。
“什么东西?”汪勇一抬P股,他嘀咕着从被子下摸出个东西看都不看就扔到了床头柜上。
我的眼睛忽的一亮,这不是青云那副红色小墨镜吗?“汪勇,你表妹是不是叫路青云?”我单刀直入。
“怎么会?”他猛地翻过身,看着我,随即又爬在了床上,矢口否认:“不是!”
“怎么不会!”我指着眼镜告诉他,这是路青云的眼镜,毕业酒会上我见过,绝对不会错,还有这满屋子栀枝花的清香,“只有路青云喜欢用这种香水。”
“你就别疑神疑鬼的了。”汪勇起身一把抱着我往外推:“走吧走吧,你快拿回去看燕飞扬给你的资料吧!这眼镜满大街都是,我汪勇就不能买一个回来玩玩?”
回到家,我打电话到湖北。段阿姨在家。段阿姨一接电话就不停地责怪我结了婚也不告诉她一声。我马上跟她解释,婚又没能结成,我妈说明年二月二号举行,到时候一定请她和段叔叔来喝一杯。
“二月二龙抬头,的确是个好日子。”段阿姨说到时候她一定会来参加我的婚礼。我鼓起勇气想问问青云的近况,试了好几次,仍张不开口。段阿姨在电话那头东一句西一句聊的可欢。我只有傻笑。
“阿城啊——”段阿姨语重心长地问:“你想不想知道天怡的事?”
我说我只是想知道小抗天长高了没有。段阿姨扑哧一下笑的天崩地裂:“终于耐不住了吧?我就知道,你夜倾城不是那种无情无意的人,你就直接问最后一句吧!”
我说段阿姨你纯粹是拿我开心呢?你就直接替我回答吧!段阿姨说你放心好了,天怡这边一切都好,昨天我还去看了青云呢!她现在情绪很稳定,生活得也比较开心,只是前一段时间她妈病情恶化,她送她妈去了外地,刚回来。
“唉!”段阿姨叹了一口气:“也真为难青云了,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孩要来照顾一个植物人,老天咋就这样残酷呢?”
我告诉段阿姨这不是老天残酷,很小的时候,常听我老爸讲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现在我长大了,懂事了,也明白了,这就叫生活,我想青云也一定比我还明白。
“那倒是!”段阿姨说。
洗完澡,我躺到床上,打开牛皮纸袋。里面是厚厚一叠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芝麻大的字,看了几行,原来是李叔写的。
李叔说,他自知所剩时日不多,“胸襟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眷念”,想来想去还是动笔写了这本自传,希望有一天能转到我的手里,让它见见天日,自传里有他这一生所犯下的所有的罪也有他一生永远的痛。
“阿城,你帮我整理一下,然后找个出版商发行,不为别的,警示一下后人吧!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青云,我想你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吧?有孩子了吗?青云遇上你也是她一辈子的福份……”
看到这儿,我掉泪了。李叔,真的是对不起!我辜负了你,辜负了青云。没错,在蒲坼的看守所里,我曾答应过你好好照顾青云,一生一世,永不后悔。可是,那不负责任的誓言,如今已被时间冲刷的只剩下了愧疚,那个年少轻狂的夜倾城,早被岁月调教成虚伪,是的,我爱青云,以前爱,现在爱,可是将来呢?我的怀里抱着淑华,我的胳膊搂着淑华,我的床上躺着淑华,青云,青云放在哪里呢?李叔,青云只能装在我的心里了。
我记得佛祖说过,缘生,种种法生;缘灭,种种法灭,李叔,我想告诉你,我总感觉是上天注定了我和青云有缘无份,《圣经》里说红尘苦似海,一切如云烟。我想既然是云是烟,也就会有消散那一天,李叔,你不要怪我。
“还没睡呢?”淑华打着哈欠回来了。她满身酒气,一进卧室就把自己狠狠地扔在床上:“累死了!”
我问她是不是又喝酒了?
“能不喝吗?秋生和李真达带了一大帮人,这么大的财神爷上门我这做老板的能逃得了?”她翻了个身压在我腿上:“看什么呢?睡吧!”
我摸着她的脸告诉她,是李成山写给我的信和自传,我要她早点睡点,我想再看一会。淑华伸开掌心不停在脑门上一边揉搓一边嘟囔着说下次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难受!
“这句话你不知说过多少遍,我都听烦了,想挣钱命都不要了。”我放下手稿,拉她靠在胸口,轻轻在她的头部按摸着,埋怨着。
淑华闭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她告诉我今天悠哲打电话到月光了,悠哲让她转告我不要每个月都寄钱给他,监狱里什么都有,另外,悠哲说他现在已经从直属一分监区的教育队调到了教研室,做了一名罪犯教员,负责给其他的犯人上什么“三课教育”。
是吗?李真达的面子可真是不小,通不通得了天我不知道,但最少已经通到赤驻监狱了。我上次只是随口跟秋生说了一句,想让他找关系照顾一下悠哲,这么快就办好了。看来,改天我得请他们一回。
淑华接着告诉我,悠哲现在心态很好,悠哲在电话里说他在监狱里学到了不少东西,悠哲还告诉淑华其实监狱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可怕,如果偶尔还可以走出监狱大门上街逛逛真的跟上大学没什么区别。
是吗?我吻着淑华满是清香的秀发告诉淑华,在我小时候总想成为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可惜长大后改学水利了。照此说来,如果我想圆儿时的梦,只有到监狱里去了,“要不,改天我也进去试试?”
淑华猛地拉下我的头,捧着我的脸,怒睁双眼:“你敢!”
李叔的自传很长,有六七十万字吧?半个多月了,我仍没有看完。工作之余,我总是捧着他的自传倚在沙沙作响的桃树下、坐在静悄悄的茶楼里、靠在空荡荡的卧室里、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默默地陶醉在他的世界里。
李叔的一生,真的不是坎坷二字可以形容得了的,他出生在战火纷飞的四十年代未,生长在新旧中国交替的紧要关头,见证了历史的变迁,经历了黑与白是与非,那妻离子散的痛,家破人亡的恨,还有如今这三江水洗不去的罪恶……李叔说他很后悔,李叔告诉我千万不要去恨这个世界,“我曾用我满腔的仇恨来报复这个社会,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唉,‘心事苍茫,鬓欲霜,已非昨日书生,噬脐之悔江洋耻,从此长伴狱灯……尘事已醒前日梦,岁华空白几人头’……”
李叔的文笔很好,他会时不时地将我拉进他的世界里,教我感受一种心酸,一种豪迈,还有更多的无奈;李叔的笔尖很重,他写出的每一个字都似千斤重石压在我的心头,叫我微笑着去流泪,去叫痛。
我看的都很专注,很伤心,也很痛惜……
“阿城,你打一会吧!”和涛跑了过来,躺在我身边的草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发牢骚:“到现在我还没领悟到高尔夫的奥妙,邪门了!”
我放下自传,笑着拍拍和涛的头告诉他:“你还小,很多事不明白。”
球打到了果岭上,洪流柱着球杆指着五十米开外的几个人喃喃地动着嘴唇,他说等会吧,人家的球离洞比较近,让对方先推杆。
那是,礼让第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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