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们在郊区找到一家偏辟的酒店住了下来。休养两天后,阿航已惭惭恢复了常态,可以甜甜的笑了可以欢欢的说了。吃过晚饭,阿航伸伸懒腰除去了身上的长衫,露出了胳膊上纹着的紫蝴蝶,然后不停地抚摸着走到了窗前,只见他一脸的惊诧:“今儿元旦?”
“才知道啊!”我放下报纸,轻轻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脸上写满的按捺不住的幸福,我叹了一句:“又一年了!”
城内,绚丽多彩的华灯不停地闪烁着,一树树银花正高高地升向天空,一串串震耳欲聋的鞭炮此起彼伏,一股股比肩接踵的人流汹涌而至。蒲坼和石家庄一样,无论是元旦还是春节都是全城出动舞龙斗狮的好日子,这天,人们都会走上大街,尝着风味小吃,饮着大口啤酒,互相祝福讨个彩头。旧岁,辞去了一切的不如意,欢乐,必将送来新年的好运气,可我的心头,却浮着一抹愁云,怎么挥也挥不去。
前几天,我打电话给淑华,告诉她归期可能会延迟几天。她虽然口头上回应的十分干脆利索,可我还是感到了她失落的叹息。这一段时间,我仔细的想了很多。我觉得我对不起淑华。一个女了跟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把这一生都托付给了这个男人,她无非想得到一份平静的生活和安全的感觉而已,也仅此而已,而我却一次又一次的让她伤心让她失望让她空守着一抹夕阳,凭什么呀?如果不是她,如果我夜倾城在六年前没有碰上任淑华,现在还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面啃着冷馒头呢?我是那种无情无意的男人吗?我是那种背信弃义的男人吗?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吗?不,我不是。我猛地扭过头,用上足够鄙薄的眼神看了镜子中自己的影子良久,然后拉上阿航的手,下楼。
不能再在这儿待了。我告诉阿航,我们不能再这样活在梦中了,我们必须走,我们必须马上回石家庄,我们必须立即回到正常的生活和工作中去,他们都在等我们呢!他们已经给了我们太多的信心和勇气,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
“走前先去看看你爸妈吧?”
阿航没有反对。对我的任何一项提议阿航从不反对,虽然有时候他明知我是错误的,虽然此时他并不想以这副尊容见到他的父母,可他还是乖乖的攥着我的手,一声不吭往回走。
段叔叔在家。段阿姨也在家。看到面如黄土的阿航,段叔叔扔掉手中的报纸,目光沉甸甸的;段阿姨推开偎依在她怀里的猫咪跑过来死死地抱着阿航,她捂着嘴不停地叫着阿航的小名,任泪水恣肆而出。
“对不起!”我低着头向段叔叔表示深深的歉意:“我没有照顾好他,对不起!”
“这就是生活!”段叔叔眼里闪着坚毅的光芒:“不怪你们!”
“又不是缺钱用,干嘛那么拼命?”段阿姨埋怨着拉着阿航的手进了卧室:“瞧你这眼红的,快休息休息。”
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段叔叔向来都不善言词,他唯一的奢好就是抽烟,抽闷烟,他有太多的事要做,有太多的事要想,有太多的心要操。我知道他很累,我也知道他很愁,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这些为人子女的,长的再大,走的再远,也永远走不出父母的思念。段叔叔老了,头发花白了,皱纹更深了,脸上已经呈现出泥土浅黑的本色了,他常说他是老来得子,上天待他已算不薄,他还说他没那么伟大,忧国忧民鞠躬尽瘁只是尽了本份,“真的能死而后已吗?”段叔叔在问我也是在问自己:“我真死了,我家的笨猪猪可怎么办哟?”
“我家猪猪都二十五了,为啥从没见他带女朋友回来过?”段叔叔十分不解的想要从我跟前要走答案。
我没法回答。照实说吗?这无疑是朝他投了一枚手榴弹,我怕这个世界在他面前会突然坍塌。那种肝胆俱碎无所适从的恐惧我已尝试过,让段叔叔也来一次?我不忍!
“我不也没结婚吗?男人有了事业才有安全感!”我搪塞,不敢看他的脸。
雪白的小猫咪受不了烟草的味,它很细密的喵喵叫着摇着尾巴舔我的手。对于小动物,我从来都是没有好感的。不过,自从淑华那只荷兰猪走丢后,每每看到另外一只没精打采趴在地上时,我的心头总会一悸,总会有种薄如轻纱细如金丝的痛犹如田野上柔弱的阳光般紧缠心间。是啊!就连动物都需要爱,更何况人呢?就连动物都知道爱,更何况我呢?
“爱是一种责任!”伯母教导过我。
“爱需要勇气!”淑华提醒过我。
“爱就是付出!”阿航告诉过我。
“对,爱就是付出!”我说。
“你在嘟囔什么呢?”段叔叔问。
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子涌到了我的耳根,呵呵,说漏嘴了。我在想什么呢?我这是怎么了?一踏入蒲坼,一静下心来,我的胸口就硬的像长城上的大石砖。我尴尬的笑笑,头枕靠着沙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嗯——什么味?我吸吸鼻子,这才感到室内满屋子的清香。“栀枝花!”我脱口而出。
“真是历害!”段叔叔笑言:“青云三个小时前坐过你那个位置,前脚刚走,你们就回来了。”
哦!是吗?青云来过了,和汪律师一块吗?汪律师回石家庄了吗?青云现在在哪儿?青云同意去美国了吗?一连串的疑问堆在了我的脸上,可我知道,这不是我该问的问题。
月亮像一把弯刀黄黄地贴在前窗上。屋外,天蓝得无底。
段阿姨蹑手蹑脚轻轻关上房门走了出来,她告诉我说阿航已经睡着了。“瞧把猪猪累的。”段阿姨数落着:“当初我就不同意他去石家庄开什么公司,你看看,他现在瘦的跟吸了白粉一样。”
“他要是敢碰那玩艺儿我就打断他的腿!”段叔叔愤愤地说。
看来,阿航吸毒的事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好!我还一直担心伯母会打电话告诉他们呢!那,就让这件事化为乌有吧!最好大家都忘掉,最好我们的相处永远不会再有毒品的存在。我暗自庆幸。
“你们放心,有我在,阿航绝不会染上那东西。”我拍着胸脯保证。
“说起白粉,我倒是想起来了。”段阿姨扭过头问段叔叔:“你不是说李成山的案子定错了吗?最近怎么没了下文?”
听此消息,我已是瞠目结舌,禁不住脱口喊了出来:“人命关天,一句错了就没了下文,他们怎么不调查清楚啊?”
“是定错了案,可是判对了刑。”段叔叔冷冰冰地又补了一句:“他即使不是幕后老板,也死不足惜。”
“到底怎么回事?”
段叔叔熄灭了烟,他品着茶摘去老花镜,不紧不慢地告诉我,反贪局因贪污罪双规了阳春市副市长并连根拔出了一窝大蛀虫,为了保命,狗咬狗,最后扯到了梅花案子上面,还有人主动拱出了红粉娘子的事。原来,红粉娘子真是一个女人。可惜的是,那些人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为谁也没有真正见过红粉娘子,目前警方认为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请燕飞扬为李成山辩护那女人。段叔叔还告诉我说,警方现在正在搜集证据,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个神秘可怕的女人就会被揪出来……
我睡不着。我想李叔了。想起了李叔给我所描写的秦城监狱,李叔说的最多的俩字是“红色”,李叔说:“这里到处都是血一样的红,红门、红窗、红砖、红瓦以至于我的双眼都布满了红红的血丝,真实的?虚幻的?我分不清我辩不明,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快要走了,走了。所以每天我都会多看两眼看守所的后墙上写着的这三个大大的黑体字——‘后悔迟’。”李叔说:“其实我的后悔来的不是太迟了。其实我早就收起了迈入罪恶之门的双脚,我也想用辛勤的双手浇灌善良之苗,满以为春暖花开后会结出甘甜的果实,可如今,尝在嘴里的却是满口苦涩……”
李叔,我是真的不敢想象在这种环境中你是如何渡过那段恐怖岁月的,李叔,你到底是在在担护谁?你到底想掩盖什么呢?你为什么承认自己就是梅花案的主谋?你知不知道这样会遗臭万年?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们这些活着的有多不公平?你知不知道我妈听说你死后是怎样的伤心欲绝?李叔,你以为死了真能一了百了吗?对,也许你是开心的,因为现在你们一家三口团圆了,快乐了,幸福了,可我妈呢?我呢?还有,还有路青云呢?青云她怎么办?路伯母死了,段叔叔刚才告诉我路伯母在躺了七年后停止了呼吸。李叔,你知道吗?这意味着青云现在成了真正的孤儿。孤儿,什么是孤儿啊?孤苦伶丁,无依无靠,更何况青云她又活在一个无光的世界里,世界是七彩的,青云能摸得到吗?日出日落,多美的一道道弧线,朝霞夕阳,就像流动的建筑凝固的音乐是那么的引人入胜,可这一切,还有意义吗?我……我再也不会盼望每天都会有阳光和灿烂了,青云用她的柔弱承受了太多的艰强,我没有理由再去抱怨什么再去祈求什么再去奢望什么,可是,可是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李叔,如果你泉下有知,就说服青云跟我去美国吧!她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伯母换了一辆加长的双开门林肯轿车并亲自到机场接我们。同来的还有淑华和秋生,和涛负责开车。
坐到车里,当着众人的面,伯母把一串钥匙放在阿航的手心里,她拉着阿航的手,说:“便宜你小子一次,这是我那辆奔驰,作价五万卖给你。”
“看来我以后得天天跟在伯母身后,没准哪天也能捡块馅饼呢!”秋生搂着阿航的肩轻咬耳朵:“真不想嫉妒你,否则就是在惩罚我自己啊!”
看着伯母那一脸的不容推辞,阿航垂着手臂歪着脑袋深深地说了声:“谢谢!”
对于吸毒的事,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的把它给忘记了,阿航一脸的感激。回来前,阿航还颇为踌躇,他担心别人会对他另眼相看,现在看来,真是多虑了。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伯母为什么会提出把奔驰送给阿航,不过我相信,伯母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倒是淑华略显憔悴,她把头枕在我的右肩上,望着车窗,一言未发。我的手早已被淑华给攥的汗水涟涟了。我拍拍淑华的肩膀悄声问她怎么了。淑华没有说话,她只是微微地摇摇头然后抱着我的腰把头埋进我的胸膛。
可能是太累了吧?我想。
望着秋生和阿航走进阳光大厦的背影,伯母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叫和涛开车回星缘。伯母说星缘接了年终庙会上所有的POP业务,“大伙都忙着呢!”
淑华拿着我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几次欲言又止,她有心事,什么事呢?我侧头看看伯母,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我无从问起。
走进公司,除了洪流外,大伙都用一种怪怪的眼光看着我,当我迎着他们的目光接上去的时候,却没有一位同事愿意看着我。我怎么了?不就是离开石家庄几天吗?我不又回来了吗?我错了吗?真是的!
“我表妹来石家庄了。”汪勇在MSN里叫我。
“她以后不走了,正迁户口呢!”
“夜抗天也来了,我表妹认他做了干儿子。”
我没有去敲击键盘,只是盯着看着MSN里汪勇发来的跳跃的俏皮卡通人头,一动不动,我没有勇气去想淑华。青云来了,青云来石家庄了,这是我意料中的事,却快在了我的意料之外,我……我该高兴吗?
该!当然!我为什么要不高兴?青云现在有了汪家的照应,抗天有了一个家,他们都要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多好的事,多美的安排,谁都没有理由不高兴。
于是,我尽可能的舒展着脸上的笑容,我要让每一个人看到我的笑,我的笑是由衷的,是发自内心的,是真实的,也是灿烂的。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安心的工作吧!
伯母一直呆在她的办公室里,隔着玻璃看去,只能望见她纹丝不动的背影——那副丹青早被她看穿了吧?
晚上加班到十一点,伯母让我带着大伙去月光喝几杯。当然,由公司买单。大家都在劝洪流,劝他想开点,劝他把那个臭不要脸的二奶给忘掉,“为了那种人伤心,不值!”和涛撇着嘴给洪流端酒:“她不理你是她的损失。”
“你们在说谁呢?”我小声问汪勇。
汪勇告诉我,大家都在骂小涵,那是因为小涵做了人家二奶,有钱了,发达了,狗眼看人低,洪流约她几次,她就是不出来,她说她很忙,正在筹划着公司开业的事,“有一次我打小涵的手机,是一个男人接的,那人劈头盖脸地训斥了我一顿,说小涵不想见我们,还说不要让我们打扰他们的生活,还说什么他和小涵已经结婚了,听到没有?”汪勇朝大伙比划着:“结婚了,听那男人的声音,没五十也他妈四十五了,好像我们叫她出来是讨馒头吃的一样。”汪勇越说越来劲,他抓起一瓶百威几口下肚,吐沫星乱飞:“你说就小涵肚里那点花花肠子,凭什么一年不到就能回石家庄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开公司?”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是小涵的不对了,她在星缘的时候,大伙对她也算不错,好歹同事一场,怎么人一走茶就凉了呢?不过,我还是不赞成他们这样说小涵,因为感情是小涵的私人问题,外人没有理由说三道四,谁能对她的这一生负责?谁能为小涵今后的幸福打包票?没有人,除了她自己。因此,我们要做的应该是对替小涵高兴,只要她真的找到了自己的所爱,只要她真的有了幸福的归宿,其它的东西就像内裤一下,没必要拿出来示众。
“开心点,睡一觉醒来就是一个新太阳。”我推给洪流一瓶酒:“来,喝!”
“你们以为我天天不说话是在伤心?太小看我了!”洪流终于开口了:“公司的事都忙不完,我哪有空去想儿女私情?你呀,人小鬼大;你呀,青红不分;还有你呀,他们说什么你都相信,我又不是二十五六的人了,当然明白那个最浅湿的一个道理,人除了谈情说爱还得吃饭!”洪流伸出手指头挨个儿批判了大伙一翻。
“那你多大了?”和涛拉低他的手指头放到酒杯上,很认真的问。
“27!”
哦!哈哈哈……
明天还要上班,小聚片刻大伙都作鸟兽散。送走他们后,我敲开淑华的办公室。淑华正在入帐。我顺手反锁上房门,拉上百叶窗。几个饱隔响过,酒精在身体里野火燎原般燃烧,欲望像一只只小虫轻轻地吞噬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我朝她走了过去,淑华也站了起来,走了过来。没有谁主动,没有谁被动,我们就紧紧地粘在了一起,什么言语,什么表白,一切都不再有意义,天做被地当床,我就这样爬在了她身上,剩下的只有动作只有呻吟只有灵与肉撞击的擦擦声。我像一匹失控的野马在她的躯体里纵横驰骋。我们猛烈的Z爱,我们狂热的亲吻,我们死死的拥抱。汗水从我的脸上不时滴下,落入她光滑粉嫩的后脊然后缓缓粘进我的小腹,凉凉的……
从没有这样正视过自己,也没有这样与淑华赤身裸体出现在与繁杂人群仅一门之隔的天地,我总以为自己是一个很传统太温情的男人,原来,我也会使用暴力,不过,我还是很清楚,我的暴力也仅限于用来Z爱而已。
今夜,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真正感到了性的诱惑,它不是以往射出后的失落,而是此刻抽出后的回味,真的很甜美,很甜美……天哪!我猛然醒悟,难怪世上有那么多强奸犯呢!
“舒服吗?”我问淑华。
她点点头。
“那就再来一次吧?”我一翻身又压在了她身上。
“我们结婚吧?”她在我耳边喘着粗气。
“好,我们结婚,我们必须马上结婚,我明天就打电话给老妈……”
回到家里,淑华指着空荡荡的小木屋难过地告诉我,荷兰猪没了。
原来,在我走后第二天,淑华忘了给荷兰猪喂食,小家伙可能饿坏了,出来找东西,钻到车下面,淑华下楼去开车,一发动,就……
“你说它是想不开自杀的吧?”淑华问我。
“怎么会?”我安慰着淑华并拉着她的手回到了卧室:“别难过,明天我再买一对回来,对了,你把它扔哪儿去了?”
“埋在桃树下了,前排第二颗。”淑华指着楼下的桃树喃喃自语:“它这样死了她好,能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管它天堂还是地狱呢?阿城——”淑华问我:“如果换了是你,你愿意吗?”
“我?”我挠挠头:“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我反问她:“你呢?”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淑华往前挪了挪脚步,贴紧了我的后背:“如果下地狱就一起受煎熬,如果上天堂就尽情爱恋,你说这样好吗?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攥紧了她的双腕,感受她平和的心跳,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和涛神秘地告诉我,这几天梅总老出车往四中路新盖的翡翠山庄跑,听口气是想买房,给谁住,保证没人能猜到。和涛说:“我猜是买给段左航的。”
“她说的?”
“直觉而已!”和涛在一边嘟囔:“你说梅总这是动了哪根筋?她呀,现在对段左航关心着呢,经常约阿航出来,不是喝咖啡就是打高尔夫,一聊就是几个钟,还有几次带着路青云呢!”
是吗?伯母要买房?没听淑华讲过。买给阿航?有可能吗?不过最近很少有阿航的电话这是真的,也很少见到伯母,我想向她征求有关婚期的事。对于婚期,老妈已经同意了,老妈说让我自己做主。这个消息是老爸告诉我的,老爸还告诉我说前段时间伯父亲自到了河南一趟,跟老妈在房内谈了半天,老妈最终同意了。我问老爸他们都谈了些什么,老爸说他不知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现在你妈松口叫你自己做主,你就抓紧时间把婚事办了就行。”老爸训斥我:“别等你妈再反悔,本来高高兴兴的事到时候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进入月中,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我已全力着手小说《原罪》的发行。出版社说书稿已进入后期的校对工作,问我还有没有要改的地方。我发了份传真并签上了名字:“一切按原稿出片。”
一切按原稿出片,这不是说李叔的手搞和我的文笔有多优秀,我只是想把李叔的这一生原汁原味的呈献给世人,警戒也好悔恨也罢,就叫“原罪”吧!我记得圣经里说过,每个人生下来都是背负着满身孽债的,我们都是为了偿还前世所欠下的债光溜溜的来到这个世上,伸开双手张开大口,我们都在奉献也在索取,得失的多少决定了下一辈子罪孽的深重,所以有的人死后上了天堂,有的人下了地狱,还有的人要经过六道轮回。我不知道李叔是属于哪一种,但是我仁慈的主啊,无论李叔在什么地方,求求您,求求您以宽宏的心胸把李叔送到李婶和他儿子的身旁吧!他们已经分别了三十年,想思了三十年,苦熬了三十年,三十年哪!既是抗日战争也已经胜利了三个回合,主啊!还不够吗?
困了,起身冲杯咖啡,淑华半躺着身子在翻看《哈佛管理学》。我们早已达成了默契,同睡同起,只要我还坐在电脑边,她就不肯闭眼。也好,多学点东西不是坏事。
窗外,除了飘摇偏倒的星点灯火,我什么都看不见,看看挂钟,现在正是黑夜弥漫得最开的时候。是该睡了!
“还没做完呢?”
“快了。”我活动了一下筋骨又坐在了电脑边。我要赶在明天中午出版社送合同过来的同时将阿航的诗集封面设计好。之前,我跟阿航约好了,同时出版,同日面世,且要在月底秋生的通讯公司开业那一天做签名售书活动。广告已经打了出去,DM单派了几千份,势造的也差不多了。这还得归功于伯母的操劳,一切都是她着手策划的,就连出版的费用她也全包了。凭着梅香海的大名,凭着星缘的炒做,凭着封面上阿航那迷死人的微笑,凭着七年前轰动全国的梅花案,“这两本书一定热卖。”淑华说。
其实,卖的热不热真的不是我所关心的问题,我也从未想过拿李叔的手稿用李叔的生命来把钱赚进自己的腰包,我只是做了李叔想做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我只是想用血的实事用李叔最后的忏悔来告诫人们远离毒品远离仇恨远离冷漠和那个充满是非的阴暗世界,李叔感叹并在信末告诉我:“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任何不义之财都是一枚定时炸弹,稍不留神就会将你炸的粉身碎骨,纵然你有爱民之心、报国之志和光宗耀祖之愿。”伯母在看了《原罪》的底稿后问我又像是在问她自己:“人真的只有当生命结束那一该才明白名利和财富的意义所在吗?”
“也许吧!”我是这么回答的。
“李成山说的对!”伯母轻轻地叹了一句:“社会联系的价值就是让猫也欣赏也老鼠。”
我不赞成伯母这种说法。谁是猫?谁是鼠?伯母是在褒扬我还是在贬低李叔还是针对千千万万的读者?我认为她这句话是不对的。其实猫也好鼠也罢,无非只是一洞之别,谁跟着谁走,谁是主导谁是主流那是没准儿的事。总之,总之她这个比喻极不恰当,也许,也许目前我还无法理解。
“睡吧?”淑华在叫我。
“好的,马上!”
在阿航的诗集封面,在“玻璃心”三个大大的白字下面,在阿航那张微笑着流出两滴清泪的照片下面,我将写好的几句话隐隐衬在深蓝的色块下:
给梦一对翅膀
带着我走向美丽的天堂
给我一个愿望
让心飞向梦的海洋
他们都说海洋是泪流的池塘
于是我就幻化成围墙
守着你、守着他
变成了永恒的凄凉
这就是天堂
这就是海洋
这里有太阳最初升起的地方
至于诗集的封底,我设计的是两只手拉着手的粗壮的胳膊和一张极小的精致的双人床,床上面摆着两只空空的枕头。
做完这一切,我以极快的速度敲入下面两句话:
夜已深,天亦冷,但心犹热
笔已停,灯亦熄,我却未眠
想你在每一夜……
于是,我关机,上床,闭眼且很快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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