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把约我的地点设在棉七公园旁边的霸王海鲜城。这家餐厅听淑华提起好几次却一直没有光顾过。阿航他们倒是来过一回,阿航说鲜是鲜就是太贵。
能不贵吗?伯母说这里的海鲜都是刚从青岛海上捞起来就运上飞机直抵石家庄然后一支烟工夫就摆在了霸王海鲜城的餐桌上,“贵的有道理。”伯母淡淡地笑了:“快吃吧,凉了味道就不纯了。”
“嗯!”我拿起筷子去夹海红。
“真的决定了吗?”她面带着随意的笑。
“嗯!”我点点头。
“那就好好干!”
“嗯!”我头也不抬大口地吃着。
“你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我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笑的极真诚,她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知不觉中我好像已经被一层化解不开的慈爱包围了,轻轻的淡淡的,没有任何杀伤力。她的笑就像是汉白玉石雕上开出的温馨小花,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这就是虞立华吗?这就是我的对手我的敌人我所痛恨的魔鬼?我在怀疑自己,我在内心深处有点举棋不定,我……我我我 ……不不不,怎么会这样,我怎么可以在她面前表现得这样软弱,我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还有大腿,我用力想老爸老妈还有姐姐,我要用我至亲至爱的家人所受的痛来唤醒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的仇恨。
“饱了。”我不屑地撇撇嘴:“徒有虚名,这里的东西跟迎春饭店的没什么区别,好了,我要走了。”
“有什么要我帮忙吗?”她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结帐,她签的是支票,被我拦了住,我把钱夹递给服务生说我希望是AA制。
“也好!”她签了一半的帐单,服务生送来两杯清水给我们漱口,她端起一杯挑起眉毛问我:“那龙源的老板在公司开业前敢不敢同我做第一笔生意?”
有什么敢不敢的,只要是正当的合法的双方利润分配的又合情合理的生意,我当然愿意,我打开门来做生意,求的是财,来的当然都算客,我没的拒绝的道理:“那还得请伯母说来听听。”
“星缘有六台苹果机和五台PC机准备更新处理,旧的要卖掉,卖给谁都是卖,你现在正需要——”
“开个价吧!”我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她说出“送”这个字,我也不想白要。
“3万。”
是故意便宜我吗?看在淑华的面子上我的面子上还是我妈所遭受的苦难上?星缘的电脑价值几何在我心中早已有了个框架,3万?白给都不止这个数!虞立华呀虞立华,你是在为你所犯下的孽恕罪吗?是要有意补偿吗?你赔得起吗?我在心里恨恨地牙都咬出了血:“不要!”
“为什么?”
“我不想白要!”
“白要?”她呵呵地笑了:“你应该了解我,在生意场上我可是六亲不认的,这批处理的电脑给你是3万给别人也是3万,知道我为什么要更新这部分设备吗?”
我摇摇头,我其实是不想知道也不想接着往下听,更新与否现在跟我一点关系都扯不上,这是星缘自家的事,你爱换不换与我何干?
“你们去海南的时候,公司的电脑遭黑客入侵后感染了大量病毒,这就是后来你们所提及的电脑资料好像被人调看过一事。”她悠悠地接着往下说:“那时我不在石家庄,汪律师给我反映了以后就找了几个高手,把电脑重新加了密,排毒、杀毒后我就一直想换掉这批设备……”
第一次见识了她作为女人这一面的婆婆妈妈唠唠叨叨,伯母,给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纵然你骗得了自己又怎么能瞒得了天下人,我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三十年前为了所谓的名利出卖了整个戏班的小青衣吗?你的确隐藏的很深很可怕,你编织的一个又一个谎言确实周全,你费尽了心思想让大家忘掉虞立华而后千辛万苦建起自己的幸福大厦到头来却在脸上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伤疤,唉!伯母大人,你真是聪明的过了头。
带着一肚子的兴奋我驱车回家,洪流和汪勇每人身旁放着一叠卷宗坐在桃树下正在摧残我刚拉回的桃花,见到我,汪勇愁眉苦脸地说要我一定收留他们。
“收留?从何谈起?你俩可是星缘的得力干将,没事逗我开心吧?”我打开房门招呼他俩进屋:“到底怎么回事?”
最终还是洪流极不情愿地告诉我,伯母炒了他们的鱿鱼,我问为什么,洪流说大家赶工三天后伯母在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突然召开公司大会宣布的这则消息:“她说疑人不用。”
“那你们做了什么对不住星缘的事?”我很不能理解一向忠心耿耿的他们会成为伯母口中的“疑人”。
“没有!”汪勇垂头丧气。
“不可能,一定有原因,洪流你说。”
“梅总说是因为我们跟你走的太近……”洪流的声音很小。
无稽之谈,没想到伯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星缘的功臣,明摆着是针对我的嘛,“不行,我给你们讨个公道。”我气呼呼掏出手机,被洪流拦住,他摇摇头说没有用:“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前被赶了出来,现在就是她用八台大轿来抬,我们都没脸再回去了,如果你这也容不下我们,哥们儿不为难你。”他站起来要走。
为难?有你们加盟,我欢迎高兴都来不及呀,好兄弟,我只是替你们不平,我只是看不惯伯母那种君临天下的霸气,她不要你们是她的损失,我要,我请,我诚心诚意邀请你们与我一起开创龙源的天地,就算她银河传媒在广告界是铁打的江山,我夜倾城也要狭缝求生定将分得一杯羹来。
“说干就干,我们一人顶十人用,那从何下手?”洪流握紧我攥起的拳头。
请上帝宽恕我的聪明,我不能自断其臂,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学会其它谋生手段,我们就从诺基亚的这则广告做起吧。诺基亚现在不还是没有定下广告代理商吗?我马上打电话催秋生,看看执照拿下来没有。我要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任何代价咬到这块肥肉。
得知诺基亚最后一轮方案竟拍敲定的时间和地点后,我很抱歉地看着汪勇已经熬得通红的双眼告诉他,我们只有二天的准备时间:“有把握吗?”
“有!”彼此相视一笑,马上开工。
没有时间了,就地办公吧。淑华从人才市场招来了两个帅小伙,一个名字叫姚光峰,他的简历上写的是资深文案,另一位是具有五年工作经验的认证设计师金智建,经过复试我感觉智建和小姚还是颇具才华的,除此之外,没有增加其它人手,只添置了从伯母那儿买来的几台电脑,加上现在仅剩下的“星缘三少”算是最佳资源组合。
打开电脑,几乎所有的人都惊的狂呼起来,这批购置的设备里有关设计的软件、文件星缘竟没有删除,一切都还是原封不动地摆在原来我们所熟悉的分区中,呵呵,虞立华呀虞立华,你这一时的大意失掉的可不是一个荆州啊,这怪不得我,是老天不帮你我又能耐若何?
和涛说伯母好像对这单生意并不是太热衷,那是因为星缘的生意今年实在是太好的缘故,可能是忙的顾不过来吧?不过,他极为难地给我透露伯母的态度,和涛说伯母也不太看好龙源,毕竟是新公司,实力、操作、规则都不太容易取信于诺基亚。
别太小看人了,走着瞧!
阿航说他想喝红酒了,他问我晚上有没有空。没有,我一口就给他一个毫无商量余地的回绝,我现在正处在生与死的紧要关头,全公司都争分夺秒如临大敌全力以赴,我这个做老板的还能偷出空来陪你去喝红酒?“弟弟,没事来捣乱的吧?”我要收线。
“‘国际大都会’,八点,不来你会后悔的。”他比我还干脆,“叭”地挂了电话。生气了?唉!隔几天再跟他解释吧!
就方案而言,我觉得已经够周全够严谨够严密够完美的了,全公司五个人加上淑华对于诺基亚一方可能的发难我们最终商讨的结果也无外乎伯母所言那三点不足。汪勇说:“这三点对于我们可是致命一击。”洪流说:“任何一点的成立都会成为诺基亚淘汰我们的理由。”淑华说:“离明天中午的竟拍只有十四个小时了。”
真没有对策了吗?我问自己,我决不甘心就此放弃,这笔生意自从介入星缘就一直是我操手,对方工作人员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那独到刻薄的言语那犀利尖锐的见解我早领教过,如果现在我仍在星缘,可以说是十拿九稳,可眼下龙源……我有点心虚了,怎么办?七点了!怎么办呢?七点半了!房内很静,只有钟表的滴答声……
一切听天由命吧!我大手一挥扇走满屋的沉闷,同志们,别想那么多,既使跑了诺基亚这个大户,咱手里不还有其它找上门的小生意吗?别太在意了,追求太高反被目标所累,降低所求也许会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满足,慢慢来一步一步走,“咱们现在去大都会喝酒。”
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我准时在八点赶到了博物馆广场下的“国际大都会”,阿航在,青云在,杨霄龙董事长在,秋生也来了,哦,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大帅哥。阿航今天好像特意打扮了一翻,他穿的是一套飘逸洒脱的薄绸两料扣类翻领男装,像牙色亚麻工装裤与之搭配也算是标新立异顾盼有致甚至有点自在无比,透过粉色的霓虹灯便可清晰看到他胳膊上文的那只展翅欲飞的紫蝴蝶,对了,我记得阿航曾对我说过,这种紫色蝴蝶只有印渡洋的马尔代夫群岛上才有,“很多人喜欢它,因为它美得太可怜了!”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问他,他却不做解释,现在,此刻,又一次见到这只紫蝴蝶,我……我有一种想摸的欲望……我……唉!
“你们一帮大老爷们聚一起即使能干出好事也说不来好听的,没劲!”落座后淑华拉着青云说要去大厅听歌手演唱,她俩很亲密,还互称姐妹呢!
我努力不去直视阿航的目光,看他那嘴角坏坏的笑我便可猜出他随时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一入座我就发现了猫腻,那个阿航所介绍的坐在杨董边上的叫洋洋的大帅哥的眼睛始终都没离开阿航的脸,他的双眸饱含着一种蠢蠢欲动的东西,有点矫情带点傲慢流露出欣喜,他拿着杯子眯着眼睛不说话,他时而沉醉时而偷乐的脸,让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想在阿航的四周砌起堵砖墙,让你看!让你看!没见过美男啊!我……我我我……我有点吃醋,呵呵!
言归正传!秋生拿出公文包里的纸袋子递给我说执照拿下来了,我还没得及打开看就被阿航一把抓了去,他在替我高兴,我知道,谢谢了!
“哥,怎么会事?法人干嘛也注册你的名字?”上一次的法人事件也吓着了他。
“嗯!是我叫秋生这么做的,因为我是头是老板是大家的表率,如果今后公司在发展的过程中真有事,我必须为自己的失误决策承担一切恶果。”
我话一出口立即招来杨董的一顿赞赏,杨董说自从我进入广告界他就一直关注着我,他说他做了一辈子生意,眼光不会看错,他还说我注定了是匹黑马,终有一天会在商界脱颖而出傲视群雄:“今晚小聚我给你带来了两则消息,想不想听听?”
哦,我来了精神,秋生也挺直了腰板注视着他,全场唯独阿航看着我无声傻笑,我应该感谢阿航,今晚无论杨霄龙董事长带给我的是否是有价值的消息,我都要感激阿航,能有幸和这位地产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坐下聊聊本身就是财富一桩,更何况——
“星马行空所有的工程已经交付使用,公司研究决定原售楼大厅从今天开始对外出租,段左航说你用得着……”我已经不用往下听了,租,当然我要租,那可是黄金地段财富中心,我做梦都想租到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窥视已久的地方。
“那价格方面——”洪流提出了我一时出不了口的问题。
“我已经替你谈好了。”是阿航在说话。
天哪,这岂是我一个感激能罢了的,不行,来来来,咱们连干三瓶,我先喝为敬。没人拦得住我,大家都端起了酒瓶。
杨董说第二个消息是他的提议,接不接受全凭我一句话,他指着身旁的洋洋说这是娱乐圈的一位新星,前一段时间刚主演过《午夜快餐车》的男一号,还在台湾拿了大奖,目前正在走红,人品形象都不错,杨董问我如果争得诺基亚这单业务,广告中的演员可不可以启用洋洋:“洋洋的老爸可是我当年闯荡上海的大恩人哪!”
我跟他坦白,这个我不敢随口答应,伯母说龙源目前有三大劣势:实力不雄厚,操作不到位,规则不规范,很难竟争过对手:“离明天的谈判只有不到十个小时了,怕只怕我入不了围。”
“我说你能你就能。”杨董告诉我,这几天其实他和阿航还有秋生一直在商讨这个问题,那三点也在他们的考虑之列。
“谈判中凯文房地产可以做你后盾。”阿航问我:“这个实力够不够雄厚?”
“有我做新款诺基亚1310手机的华北总代理商。”秋生问我:“只要我表哥一个电话,你说这操作算不算到位?”
“至于规则方面,你本身就是最好的说词。”杨董提醒我:“有谁不知道夜倾城是梅香海的女婿?”
哦,说到底我还是得麻烦这么多人,这不是我的初衷,可没办法,我必须要接受。
回到家里,翻看了坐机上的来电记录,是河南老家的号码,凌晨了,老爸老妈仍没睡,老妈说她和老爸在闲聊,他们本打算等今年秋收以后来石家庄住上一段时间,可这两天听说我开了家新公司:“万事开头难,你就好好干吧,等你生意好了我们再去。”
我在心里越来越讨厌伯母了,一定是她,伯父才没有这么八卦呢,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你说你没事跟我妈唠这些干啥呢?真是!
我告诉老妈,我的确是想自己另创天地,我不想永远给别人打工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我知道前面有一大堆的问题在等着我解决,可我还是随时欢迎你们的到来。
“真的没有其它原因?”
“没有。”
“儿啊,要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可别放在心里,告诉妈,咱们商量着来。”老妈语重心长像是看透我的心思。
“有很多朋友帮着呢,你们就别担心了。”
“那就好!”老妈在挂电话前再三叮嘱我:“要好好待人家淑华,人得知恩知报。”
我的心中苦酸辛辣滋味难堪,我的两行清泪早在默默流淌,我连说我知道我知道尔后挂了电话然后在烟草的薰蒸中不停自责:老妈,对不起,这是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你撒谎,我是真的不想让你知道你的那个小师妹如今仍逍遥自在活在人间,既然李叔已经用死扑灭了你心中仇恨的火焰,我又怎么忍心在你平静的生活里扇风点火?不,不能,这以后的一切就让儿子来替你老承受吧。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