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桃花开》我和BF的十年同性婚姻生活纪实 - 第60页

第三十四章

手机不停地响,是小涵,是洪流,是秋生,是伯父。我关了机,不敢再听到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我双手合十,不停地向上帝说着话,可是耶稣啊我圣洁的主啊,你听到你忠实的子民在泣血哀求的声音了吗?

车轮在飞快旋转着,可我觉得好慢,这条路,这条京石高速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头,也看不见尾,我急,我急得瞬间白头!

到了,到了我却不敢下车,下了车我却迈不动大步,老婆,老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往日熙来攘往的住院部大院里这时已寥无一人,在妇产科大楼的门厅里,我脱下衬衣使劲拧了几把,又顺着裤腿往下捋了几下,我看到自己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滩水,里面包裹着雨水、汗水还有我的眼泪。

整理利索,揉揉脸,我这才走到电梯门口,我不想让淑华看见自己这狼狈样,在她的心目中,我永远都是天下最帅最棒最出色的男人,我永远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力量源泉,我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不能让她失望,绝不能让她失望!

我的出现让等候在产房外的所有人吃了一惊,他们都围了上来,他们在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

径直穿过那扇玻璃门,我看到探照灯下围了一圈人,有医生,有护士;淑华躺在手术台上,鲜血淋淋的,她闭着眼,她睡着了,输液架上,袋里的血还在一滴一点顺着导管往里流;在淑华的体下,我的孩子,我们孩子那已见天日的小腿,乌血发紫。

见到我,医生停住手朝我摇了摇头,他脱下塑胶手套在我身后拍了又拍;身旁,护士端走了工具盘默默地站在一边;手术台边,放有一把高脚旋转椅,我轻轻地走了过去,坐下,坐在淑华身边,淑华需要我,淑华离不开我。

我拿起淑华那只没有输血的小手握在掌心,微微低下头,用自己冰冷的脸颊贴在了她苍白微烫的小脸上,不敢多做停留我又抬起了头,凝望着眼前的淑华,我们在进行着心底最深处的交流:老婆,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多希望这个地方躺的是自己呀,哪怕是病入膏骨哪怕只剩下最后的呼吸哪怕这个世界会立即消失,只要你安然无恙,我也会微笑着愿意去天堂爱你,老婆,老婆你听到了吗……

“阿城——”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我。

是淑华!我猛睁开眼,笑了,“老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

淑华睁着疲惫的双眼看着我,看着我笑。从她那无力的眼神之中,我已经读懂了她内心的绝望,还有怜乎生活的希望。她的嘴角在动,却没有发出声音,顿时,一种不详的预感猛地痛得我不能自已,我低下头,尽力将耳朵贴在了她的嘴边。

“孩子的……名子我……早该告诉……你的,如果是男……孩……就叫夜伊凡,如果……是女孩……就叫夜……夜如花。”淑华铆足了劲攥紧我的手,她在用力做最后的挣扎,她要生出孩子,我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流着泪:“老婆,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平安,孩子以后会有的。”

“记住……孩子取名的事……得听我的,土是土……了点,可是……我是想让他们……生活在一个……没名……没利……没权……没势……的世界里。”

“我知道,你不要再说话了。”我扭过头告诉医生:“保大人,尽快拿掉孩子。”

“不行。”医生很无奈:“我们早就准备这样做了,可是产妇在清醒前一再交待,如果孩子没了,她就死在手术台上。”

“保大人!”我再一次铁青着脸飞快在护士手中签了字:“我负责!”

他们又开始忙乎了起来,淑华的眼角淌出了两行清泪,她拒绝护士戴过来的氧气罩,“阿城——”淑华在叫我,她的眼里尽剩下哀求:“你……听我说。”

“嗯”我重新低下头,挡住她的脸,一手扶着她的头一手示意医生尽快实施全身麻醉。

“我……知道,段左航……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我走了……之后,你不要辜负……了他。”淑华断断续续的话就像眼前这手术刀一样利刃着我生疼的内疚,她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短:“还有,不要……不要恨……恨我妈,啊——”

随着淑华撕心裂肺般的一声大叫,我清晰地听到了两种声音:孩子的哭声,还有……还有淑华胳膊搭下来的声音。

“老婆——”我仰天一声长吼,惊得医生扔掉了手术嵌,吓得门外的亲朋好友随即蜂涌而入,哭声一片,外面,狂风夹杂着暴雨不时传来阵阵呜鸣……

约翰·济慈说,这个世界是个家园,是个由万万千千的灵魂组成的大家园。我认为这是不对的,三十年来,每一次当身边的亲朋好友离我而去的时候,我都只会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是的,这个世界分明是条溪谷,是一条由泪水流成的溪谷,在这条溪谷里淌有老爸的无奈老妈的磨难还有我夜倾城为外公为青云为淑华为阿航为自己所流下的每一滴泪,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我都尝试过,以后,还得继续品尝,我知道!

门口,一阵急促的皮鞋声紧紧传来,接着,门忽地一下被打开了,他们都不约而同转过了身,我没有!我能分辨得出,这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是伯母。

房内很静,我已经不再哭了,也没了眼泪,抱着淑华彻底凉透的身子,我霎那间似乎明白了生命真实的道理,是呀,我们珍惜生命,那是因为生命里有死亡,我们珍重爱情,那是因为爱情一不溜神就会变成背叛,淑华呀,我的老婆,我爱你,以后我不会再背叛你了,我会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泪水中永远的想你永远的爱你,你知道吗?你这一走,耗尽了我所有的坚强,我绝望了,万忘俱灰,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出家!

对,出家!既然连一份爱都得不到,既然连我的老婆我都保护不了,我要万贯家产有什么用,我要显赫的声名干什么用呢?老婆,我答应你,我可以让我们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没名没利没权没势的世界里,可是,老婆,我还得请你原谅,你的最后两个要求我都不能答应,我跟你妈之间的恩怨是命里带的,必须得有个了结,虽然如今我仍是鸡蛋一个,可我还是想奋力一博,砸一砸她这块石头,哪怕最后我粉身碎骨;还有,对于阿航的爱,我不想再对不起你了,就让我随着你的离去终结夜倾城和段左航这段孽缘吧!你放心,等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带上你去找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住下来,这辈子,我们就这样清清淡淡的过下去,可以吗?

“城哥——”阿航按住我的胳膊:“你要干什么?”屋里,所有的人都惊恐地睁大双眼看着我。

“我要带淑华回家,这里太冷,我要永远陪着她。”我喃喃着把淑华给抱了起来。

“不要!”伯母出声了,这是她在默默站立了三十分钟后开的第一腔,是那么的竭斯底里那么的苍白无力。

我抬起麻木的眼皮望着她,她的头发好乱哪!她的手上提着好多血袋哪!她要干什么呢?为什么,我问她为什么要阻止我,“这是我老婆,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

“小华子——”她像是魂魄出了体歪歪斜斜地走了过来,她张开颤抖的手哆嗦着抚摸在淑华的脸上——地上,扁扁的血袋疲软地倒在一边,医生弯下腰,捡起,他招手叫护士拿进血库冷冻起来。

“不要动淑华!”我一把推开这个怎么看都有点假惺惺的女人:“你不配叫她的名字,走开!”

“不,我是她妈这是我女儿,我是她妈这是我女儿……”她像是神经了一样,叉开双手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重复着那句话:“我是她妈这是我女儿,我是她妈这是我女儿……呜呜呜……”她大哭了起来,房内,他们都在抹眼泪,我没有。我的心里只剩下了恨,对这个女人刻骨铭心的恨。

我又重新回到了从前的窘迫和萎琐。除了手上这块表外,我变卖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清帐后,还略有剩余,不多,二十几万!

房子没了,总得先找个栖身之处吧?还好,抗天需要我,那我就暂且在石家庄再住上一个月,等开完庭我马上走,带上如花马上离开,永远不会再回来。在这段时间里,如花则由刘妈帮忙带着,她有经验,我放心!

伯母和顾老板已经被羁押在看守所了,按照所走的司法程序,京石高速这桩凶杀案法院所定的审判时间为5月15号,届时电视台会现场直播。我托小姚向卫国爸转达了我的承诺,要他老人家放心,即便如今凶手已经被别的案子正法,我也愿意站在原告方证人的席上当场指认幕后真凶。

不过,听说顾老板聘请了律师为其开脱罪行,而伯母则稳如泰山,她在看守所里每天照吃照睡,一点也不急。

除了小姚外,龙源所有的部门主管全部由阿航出面妥善安排进银河传媒了,小姚不愿去,小姚说他要等着,等这件案子的终结,等智建的出狱,等我卷土重来,“到时候大家再次携手,共创辉煌,否则,我宁愿回家种田。”

我告诉小姚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去意已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还谈什么东山再起再创辉煌?“这后半辈子就让我自己选择吧,别给我太多的压力。”

“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歇着。”

小姚前脚刚走,我就听见房门口传来“吱吱吱”几声小叫,一扭头,抗天歪着小虎头正偷看我呢!

“进来吧!”

“伯伯,那爸爸回来后,你可不能说是我自己进来的。”抗天抱着小木屋鬼头鬼脑地蹦了进来。

“不说不说。”我抱起抗天把他放到了床上:“是伯伯想你这小鬼头了。”

“伯伯,你看——”抗天将小手伸进木屋里一个个掏出荷兰猪放在床上。

咦?怎么四只?我指着其中最小的一只问抗天它不是这俩老家伙下的崽,抗天说不是,他说这只小的是阿航前天买回来的。

怎么还不下崽呢?我嘟囔着就近拿起一只荷兰猪放在掌心。抗天笑着告诉我它们是不可能下崽的,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它们下不下崽可不是谁说了算的!”

“爸爸告诉我的,除了这只小的外,共它的三只都是公的。”

公的?哦!……

我……我明白了!

“爸爸说这才是个完整的家。”抗天一只只指着荷兰猪告诉我:“这只是猪爸爸,这只是猪伯伯,这只是猪儿子,这只——”抗天翘起兰花指抚摸着那只可爱的小猪猪:“这只是猪妹妹,哈哈哈……”这小鬼头笑得前俯后仰。

进入5月,我已经喜欢上独自踩着夕阳在街头优雅地散步的感觉了,心情平静极了,就像被修剪过的草坪一样,温柔且平坦。这一切,阿航看在眼里喜在眉梢——虽然这段时间我们同处一室却很少讲话。

讲呗!我告诉自己,既然已经放了手,大家也还是朋友,即使以后永不再见面,我也会珍惜彼此曾经的拥有,这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淑华都看出来了,对!淑华早看出来了,那她为什么不去端正我倾斜的感情天平?我问阿航,阿航说这就叫爱!

爱?我不否认淑华给我的全心全意的爱,可是她这种大度的爱我还是不能理解,太纵容!

“不叫纵容。”阿航给我纠正:“是包容,爱的极至是包容!”

那,那我就更不可能和阿航再回到从前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重来的。松开了我的手,淑华就像一片脱落树稍的黄叶,在哽咽,在唱歌,哭的泪的全都是我曾经对她所立下的信守生死不渝的盟约,你说,你说我能心安理得再回到阿航的身边吗?

不可能的,不可能了,这剩下的以后的几十年,我只能永远跪在淑华的墓前,乞求上天的垂怜,期待着来生再与她重逢,“阿航,对不起!”

“城哥,不要再说了。”阿航站了起来拍拍P股上的土:“天黑了,咱们回家吧!”

5月4日,星期三,晴。

早饭吃过,阿航去上班,我送抗天去学校,一切安顿好后,我准备去超市给如花买点奶粉,偏偏不巧的是,在北国商场门口碰见了伯父,伯父说他正打算去翡翠山庄找我呢,我问他什么事。

“唉!”伯父叹了口气:“一日夫妻百日嗯,我昨天去看你伯母了。”

哦!我没有吱声,不敢接他的话茬。在开庭前我不想听到有关伯母的任何消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怕我会被人说服从而动摇了上庭作证的信心。

“这样吧,伯父,咱们改天再聊,我现在要去给如花买奶粉。”

“那正好,我也打算买点菜,刘妈一人在家,咱们趁这个空去青园街热闹热闹。”

看来,伯父今儿是咬定我这座青山了。于是,我在前边走,伯父在后面追,从超市一直追到了青园街。

午餐时,伯父特地开了一瓶酒,自酌自饮。人家都说酒后吐真言,经历了海南一行,见识过伯父大人在酒后将淑华的出生年月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后,我对这句话抱定了怀疑的态度,也不知在今儿的饭桌上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只顾埋头吃饭,伯父始终都没动筷子,他的嘴除了喝酒外,话就一直没停过,他说了很多很多,大都与伯母有关。

伯父说伯母的确是有个儿子,也的确是夭折了,伯父跟我解释上次在海南确实是说错了,但没记错,“因为……因为那一天是我和你伯母共同的唯一的孩子夭折的日子。”

共同的?唯一的?那……那淑华?我,我明白了,明白了,淑华就是当年和我同一天出生在河南的孩子,是虞立华和李叔的孩子啊!

刘妈托着衣襟擦眼泪,她一边难过一边埋怨着伯父不该提起这些旧年伤痛,“不是说好了以后都不再提的嘛……呜呜呜……”刘妈哭成了泪人:“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原来,当年伯母整天在外奔波,伯父又三天两头走不进家门,孩子得了急性肺炎,刘妈察觉得晚了一步,最终耽搁了治疗时间,夭折了。

哦!我这才想起,难怪伯母那次晕倒后一直在叫儿子儿子,事出有因哪!

“老梅够可怜的了,可现在还坦上了这桩官司,莫名其妙!”刘妈忍不住悲痛破口大骂起来:“你说这是谁在作孽呀?非要把一个公认的大善人告成杀人凶手……”

这顿饭,我吃了很多,是有史以来吃得最多的一餐。我大筷头的夹菜大口地下咽并且还有意无意地埋头使劲咀嚼出声音来,我……我要专心的吃,用力的吃,我不要听到伯母的陈年旧事,我不想让这些挠乱我铁定下来的的思绪,不能!

走出青园街的时候,我的手里多了样东西,是那副画,那副藏头画。伯父说是伯母要他转交于我的,伯父还向我转达了伯母的原话,“阿城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看出个门道,三十年了,该揭开老底了。”

揭开老底?什么老底?就凭这一副在市场了随处可见的画?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老底呢?我看不出来,断桥、梅花、夕阳、白雪、河水,画上面就这么多东西,对,还有一首诗,我在上学的时候就背诵过的一首诗词,“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5月12号,星期四。

我已经不敢再出门了,从青园街回来这几天,我没下过楼没离开过阿航的房间,我不想再碰见伯父也不要再看到刘妈流泪的双眼,我每天的任务,除了吃饭睡觉外,就一直盯着床上这副断桥残梅,我想看看,我想看看这个女人死到临头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可最终,我还是什么也没能参悟出来。

“伯伯。”抗天甜甜地叫着蹦进了家门:“是不是任爷爷知道我考了一百分给我送奖品来了?”

“任爷爷?没来呀!”我一头雾水:“怎么这样问?”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见任爷爷在楼下转悠呢!”

哦!我拨开百叶窗,楼下,没人。

“爸爸回来没有?”抗天卸下书包拉着我跑进厨房找阿航,这小鬼头一定是闻到香味了,阿航正在厨房做饭呢!

“别动!我正研究着呢!”阿航打掉抗天伸向菜板的手,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按紧菜板上的王八,自言自语:“应该不是从肚子下刀,太硬!”阿航扭头问我知不知道怎么杀。

呵呵!我不知道,我告诉阿航以前倒是喝过刘妈煲过的王八汤,具体怎么杀,我没见过,“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你们真够笨的!”抗天乐得哈哈叫:“老爸,你别性急,等它头伸出来的时候,你举起刀从头上剁下来不就得了吗?”

咦——对呀对呀,砍头这一招,我们这些大人怎么没有想到呢?哈哈哈……笑到一半,我僵住了脸猛地转身,回房!身后,阿航在叫我并且抱着抗天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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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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