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果然不出杨董所料,5月7日我如愿以偿拿到了诺基亚1310半年的广告代理权,虽然对方的条件很苛刻,费用也不算太高,可按照整体我们预先的估算,赚的应该不会太少。能拿到此单业务,我要感谢的人实在太多,当然,伯母也算在内。
星缘此次并没有派人来竞标,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没有问淑华到底是什么原因,淑华也没有主动告诉我,她只说她妈这几天不是太高兴,好像看谁都不顺眼:“今儿她还到我那儿转了一圈,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可是她只在我办公室里坐一会就又走了,我也没敢问,老公——”淑华翻身压在我胸前:“要不然——”她抬头看我的脸:“你们三个还回星缘吧?”
我笑着轻轻抱紧了她,我跟她轻言现在不是回不回星缘的问题,而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的重要决策:“怎么?你以为星缘现在还会再需要我吗?”
她没有回答,我知道她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们彼此的心里再清楚不过,我的双脚一旦迈出了星缘,就绝没有收回的可能,歌德大叔在许多年前已经说过了,大胆的决断好比下棋时移动的棋子,它可能会被吃掉,可它也是胜局的开始呀,我就不相信我夜倾城离开星缘离开伯母的庇护连碗饭都吃不上!
淑华说她想改行想到龙源来帮我料理公司,她说她会全力支持我配合我,她说无论在我需要她时还是在我不需要她时她都会不厌其烦地随时陪在我左右:“我真不忍心看着你一个人操劳奔波?”
我没有答应,我拒绝了,老婆,只要我们彼此的眼里只有对方心里只有永远,又何必非要一天24小时双目四对呢?我笑着反问她,老婆,你到底是不放心我还是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古人云人挪活树挪死,我看这一句话用在门前这几颗从岛上移来的桃树身上一点也不对,早上临出门前,我和淑华同时发现这些桃树经过嫁接后侧枝上已密密麻麻结出了乒乓球大小的果实,淑华说这是好兆头,真是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老公,如此看来你不发都不行了。”她扬着脸朝我做鬼脸:“一天好运!”
“你也一样!”说着,我们各自发动了引擎,朝不同的方向驶去,她仍主管着月光俱乐部,伯母那边的生意也确实离不开她,这样也好,即使有一天我一败涂地,最少我们还有吃包方便面的小钱。
忙了一整天,晚上我独自去四中路就洋洋签约的条文交与汪律师过目,汪律师虽然现在仍是银河的法人,但他却是一个可以信籁的人,我不能因为敌视伯母一个人就拒绝了她的人际关系网,再说了,因为汪律师的职业性质加上汪勇这层关系还有长久以来的交往,我感觉他是一个很中立的人,他像是在打消我的顾虑,他说律师眼中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他还说一旦接了案子律师就跟法律站在了一起,法是公正的客观的是没有情面可讲的,“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千万不可鲁莽行事。”他给我忠告:“做名商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既要学会用法来保护自己又要顾及着不至于伤到他人,做生意要的是人气、人缘,想想看,人都被你得罪光了,还有钱赚吗?”他笑呵呵地跟我解释:“说这些话不对人不对事,更没别的用意,闲聊聊。”
我说我会注意的。
“修订完后我让汪勇带给你。”他把我起草的合约压在了台灯下:“合约我刚才瞄了一眼,不尽完善,对方违约赔偿写的太含糊,你们是好朋友?”
我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给他听,权当报答吧,也不能让杨董白白帮我一把。
“妇人之仁!”他的脸略带愠色:“你以为这样杨霄龙会感激你?他之所以把洋洋推荐你用这不明摆着是看在段左航的面子上吗?你以为这全是人情所至?”
是的,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难怪梅总说你们后辈做起生意来难免会出现规则不规范的事。”他接着往下说,不过语气缓和了许多:“原因有二,一是洋洋很阳光,目前人气很旺;二是龙源此次的广告策划很完美,我问你,在竞拍前诺基亚的策划方案段左航是不是看到过?”
我默认。
“这就对了,在他们的心里早就有了个条条框框,段左航只所以帮你,因为你们是多年的好友,没有任何商业目的,杨霄龙只所以给你关注,是看好你发展的势头,扶持后辈一把他日利人利己,我想你即使拒绝了启用洋洋,杨董也会把房子租给你。”他的目光重重地落在我脸上:“这是游戏规则!”
看来,我的确得认真学习学习。
青云不在家,汪律师说青云报名上了夜大,她需要补习文化尤其是计算机知识,抗天一直在他的房内一声不吭地写作业,我推开房门给抗天打了个招呼,我要回去了。抗天神神秘秘地拉着我的手关上房门,他小声问我等写完作业可不可以带他出去玩,去哪儿都行。
他稚嫩又老成的小脸就像火灼似的燎着我的心,我没法拒绝,我点点头很干脆地答应了他。抗天搬过一个小凳子,他要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写,我摸着他的头他的耳朵他的小脸,然后给了他一个很安定的微笑:“宝贝,我不走!”
青云的房内多了个大镜框,里面镶着她和阿航亲昵的合影,他们在笑在看着我笑,笑的很幸福,笑的叫我脸上马上零乱地摆出了意味深长的开心,开心,他们这么般配,我能不开心吗?
这副巨大的照片显然是拍摄后经电脑处理过的,白绿渐变的背景上数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组成“蝶舞依爱纷飞”六个大字,青云扬起伸展的左手上方写着“你知”两字,阿航做着同样手势的右手上方写着“我知”,整张照片表面上充满了无序的逻辑还有无休止的暧昧,让人看了总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你知”“我知”,“知”什么呢?爱吗?一定是阿航这鬼马精灵想出来的主意,我隐约觉得他们展现给众人的笑脸并不是真的开心,相反,他们似乎在掩藏着什么,我能感觉得到却形容不出来,也说不出来……
抗天指着盆里绿意盎然的树苗嘟囔着说好奇怪,我问他奇怪什么,他说风飞和顺扬在天怡的时候年年开花不见长,到了石家庄后个头倒是长了起来,可到现在仍没开花,“夜叔叔,你说这是为什么?”
“那还不明白?它们在跟你比长个头呢!”
屋外的风轻轻掀起窗纱,和煦的阳光映着阳台上的风飞和顺扬,所有的绿叶都带着冷静安详的气质,显得宛然而深情,就像青云的眼睛。我抚摸着抗天的头抱起了他:“咱们出发吧!”
时钟已走过饭时,抗天也不说去哪儿,我们开着车在市内转悠了好几圈而后下车出了东方购物中心进了北国商城,大小柜台看了个遍,吃的玩的抗天都不要,他只是紧紧拉着我的右手中指不肯松开,每隔十几二十分钟他都要扒看我手腕上的表,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不说,他反问我说如果我真的很忙就送他回去,“如果让妈妈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我的确很忙,可我知道我的忙跟这颗天真无邪又倍受创伤的童心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我也知道打心底来说他不愿我走,他需要我的关心我的爱抚需要我给他似山的依靠和安全感,他要的我能做得到的,我都愿意给他无条件的给他心甘情愿又兴高采烈地给他,在他面前,我才真正觉得我长大了成人了,我也要相应的付更多的责任还有义务,那,就从抗天做起吧,因为……因为他是路青云的儿子。
我把他搂在怀里,我告诉他我不忙,我喜欢跟他呆在一起,他忽地挣开我的手推着我往车里走,他打着哈欠说终于九点了,可以出发了。我看看表,刚九点,我打着方向盘问他要去哪。
“红旗路,接妈妈。”
“妈妈不是由段叔叔接的吗?”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缠着我磨时间。
从抗天的口中我才知道,阿航这段时间一直说太忙很累,青云每晚都是骑自行车回家的,青云怕黑,特别是裕华东路一到晚上行人很少,治安又不好,时有犯罪分子出没。
原来,抗天是在担心妈妈哪!好懂事的乖孩子,我腾出右手抚摸着他的小脸蛋:“宝贝儿,难怪妈妈那么喜欢你!”
“夜叔叔,大人都是这么忙吗?”他剥出块棒棒糖放在嘴边舔着:“舅舅和爷爷天天不见人影,妈妈和我都要上课,家里只有风飞和顺扬,哦,还有三只小猪猪,可是他们都不会说话……”
他轻轻的倾诉使我重新获得了一份早已失落的体验,那种苍白、无助还有孱弱随着岁月的变迁伴着落下的桃花埋在了我的童年,收起快乐的音符就免不了添些悲伤多些惶恐,我不甘心我不情愿,又有什么用呢?我无力的双手改变不了沉重的现实,承受吧,还有什么话说,就像抗天如今的感受。
我告诉抗天,别怨天别怨地,这些都是财富,就当是恶梦一场就当是醉酒一回,总有醒来那一天,我不就在那个金黄的秋天在盼回母亲的同时也收获了落袋为安的笑脸吗?我不在这个凉爽的夏天于龙源开张之际终于向上帝要回了熬出生天的快乐吗?“这就是生活!”
抗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夜大下课了,呵!小涵也来补习英文?青云一身学生装扮,她夹着课本和小涵有说有笑朝我们走了过来,见到我,小涵打趣地问:“在这儿碰面,不是巧合吧?”
我笑着没有回答,我跟她解释上次在红绿蓝仓促离开实在是事出有因,但无论为何,“我那样走开的确不太礼貌,要不,改天我请你算作赔礼?”
“为什么不是现在?”这个昔日娇俏、纯净、秀美而今浑身透着柔韧、坚强又妩媚的小涵姑娘哟,仍是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别逗他了。”还是青云帮我解了围:“这几天正拍广告呢!”
“说说而已。”说着她打开车门猫腰坐在了驾驶位:“记得明天去上班。”
青云告诉我,她和小涵现在是同班同学,认识后聊得很投机就成了好朋友,刚好小涵的饰品店要招工,首选人当然是她啰!
“不能老吃白饭,我得养活自己。”后视镜里她轻轻拍打着入睡的抗天目光定定地射了过来,我忽然有些心慌,不敢去接她的眼神,可我明显感到这冷气开大的车箱正有一丝温热缓缓地通过我的神经未稍向周身尽情散发,我……我禁不住在心里直骂阿航:你有这么忙吗?
广告在断断续续中已经开始了正式的制作,各方准备就序,汪勇已经通知了洋洋开始拍摄的时间和地点,原已做好了应对这位当红影星的各种刁难及不配合,哪想知他比我们通知的时间还提早了半个小时到达片场,不过,是段左航陪他一起来的。看着洋洋直盯阿航那种狗皮膏药似的眼神,我由衷地不悦,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错误,洋洋就像阿航一样,是……是那种人!
自从认识了阿航,自从知道了阿航是Gay,对于这个敏感的话题还轮不是我来说三道四,是的,放纵自己的感情追求自己的幸福,无可非议。我庆幸阿航从那个众人口中所谓的误区走了出来,我也理解洋洋此刻的心情,但我决不容许阿航重蹈覆辙做出对不住青云的一顶点儿事来。
我记得阿航对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瘾君子就有多少Gay,两者虽然不可同日而语,却道出了转变过程中的诸多艰辛。阿航说那是因为头可断血可流意念难绝,阿航还说这种意念是深藏在骨子里的一条条小虫子,是杀不尽灭不完的,“这不刚好验证了老祖宗那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嘛!”
怎么个烧不尽法又怎么个重生法?太阳都有化为灰烬的一天,万物都有绝迹的未日,我历声质问他连这点决心都没有还能做成什么大事来?“你以为Gay真像书上所宣传的那样阳春白雪超凡脱俗众人皆醉我独醒?别忘了,在强奸犯的眼里全世界的男人都是色狼!”
那一次,我知道我过了火,也就在那次发火之后阿航才算真正走进了青云的生活,加上伯母的苦心搓合才有了今天他们缘定三生的誓言。这样多好,皆大欢喜。
“阿航,我们要开始工作了,你也回去忙吧!”我下了逐客令,我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他故做轻松地耸耸肩然后看了洋洋一眼,转身离去。
阿航,我真的希望你能体谅大家为你和青云所做的努力,你不告诉过我吗?从桃花岛回来后伯母之所以和你走那么近,是在切断你毒源的同时还要割除你存在大脑里关于毒品的记忆,你说那是对的。那我如今阻止你与任何一名Gay结交再来替你去除心念又有何错?我没有错,所以,你得听我的,虽然我们……我们也在那个懵懂的冬夜……有过……有过刻骨铭心的快乐……是的,我承认那晚我是真的开心真的快乐,但我现在不会再留恋了不会再回味了,因为我已经和任淑华结婚了,我结婚了就证明我变了,我变了,所以你也必须改变……
洋洋的脸随着阿航的离去变得阴沉起来,他一会儿说粉底没打匀、衣服不合身,一会儿又说天气太热、剧本里动作太呆板……直到把所有的工作人员批判得一无所是他才停住口,正眼都没瞧我这个当老板的一眼就招过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扬着手里的合同叫大家收工:看他能闹到何时?合同里说得明明白白,七天内因乙方人为因素导致广告推迟发行,他洋洋可是要赔上四百万的,否则,你不仁我不义,咱们法庭上见。
“那我们也得争取早一点拍完哪!”洪流提议:“要不,咱找他谈谈?”
“不用!”我的声音异常坚决而洪亮:“收工!今天休息,明早准时上班。”
吃过晚饭,洗去浑身的不爽,我穿着睡衣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当天的《燕赵都市报》,淑华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岔开话题问她月光的近况——我不愿将龙源的所累强加在她的头上。
淑华说还不就那会事,老样子。
“听说要严打了,你那边要多注意点儿。”
“我那儿怎么了?今天永远是明天的翻版。”
“我是说那是个鱼目混珠的地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谨慎地试探了一句:“要是同行相竞,在你那儿的哪个角落随便扔两包白粉或是包房里有人私下交易……”
“怎么可能,有的话我还能不给你说?”淑华告诉我在张垒出了事后,月光已经悄悄装了安检门,不要说两包白粉就是一克都带不进去:“咦——你怎么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没事没事,我搪塞说自己多心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为妙!我枕着她的大腿正要说话,电话响了,她赶紧去接。
伯母真的和毒品及梅花案一点关系都没有吗?那从秋生那儿听来的消息?唉!也许她真如张垒所说改走正道了,李叔这一死什么证据都没了,替李叔找人辩护那女人到底是不是伯母?最近也没听段叔叔说起这事,好像又没了下文。
这公安都干什么吃的,真无能!如今在我眼里,无论伯母是不是那件案子的主谋,她跟她的美丽都是可恶的!
针对洋洋无理取闹一事,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洋洋该不会是伯母给我找来的灾星吧?她虞立华以自己的良心、灵魂、容颜为代价换取了今日的幸福和辉煌且自得其乐,那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再怎么骂再怎么恨,有淑华插在中间且凭我目前的能力,忍吧!不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吗?那我的肚子要能盛得下一艘航空母舰才行!
淑华在叫我。她一脸灿烂的笑让我在无限甜蜜中又涌现出无限哀愁:老婆呀老婆,为什么你偏偏是她的女儿?唉……
是老妈、老爸还有陶爷爷,他们都争着要跟我讲话,老妈说自从我们走后陶爷爷身体慢慢变得硬朗起来,养了俩月便吵吵着要出来走走。老爸接过话筒说他们仨一合计,决定趁这段农闲之际到名山大川转转:“这不,现在已经到合肥了,明天去黄山。”
“大学长哎——”是陶爷爷兴奋的声音:“窝在山沟里这几十年,可把我这人来疯闷坏了,这回我要绕着五岳转个圈,死哪儿葬哪儿,也不枉此生……”
我佯装生气叫他千万别这么说,陶爷爷、爸爸、妈妈,你们曾在火热的生活面前用洒脱写下了艰难的拼搏,你们也曾在那个冰冷的世界里用沉稳写下了含血带泪的执着,当和煦的春风吹过当严酷的冬雪飘过当盛夏的烈日晒过,如今你们仍能平静地生活在现实的最中央,无怨无悔。这种心胸,岂是大山的深邃旷远能比的?岂是大河的奔腾喧嚣能比的?在我成长的旅途中,你们就像一枚红叶用走向深秋的平静教我懂得了感激生活感恩一切,陶爷爷说的没有错,一个人如果经常心存感激,他的胸中才会飘来安详之云,有了安详之云的平静才能用心去听这桃枝在风雨中摇曳的呐喊,去听这桃花恣意纵情的渲染,去听这桃子默默无闻的宣言。记得老妈在我淘得人生第一桶金时给我忠告,她说有本事的人就像一棵成熟的稻穗,永远低垂着头,决不会趾高气扬。我记住了,放心吧我的亲人们,就算我夜倾城的龙源文化科技传播公司是白纸一张,我也会用血水、汗水、泪水去描绘奋斗与拼搏的轨迹,更何况现在有这么多人的支持,我不成功都难呢!
“那你们顺道转来石家庄,好让我也尽点孝道。”
“会的会的会的。”他们都这么说,而我却知道有伯母在石家庄,他们根本不会来,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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