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洋洋还是如约到了拍摄地,这次跟来的除了阿航外秋生也来了,看到洋洋随着蓝鹤阿姨进了化妆间,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招呼阿航和秋生坐在临时搭建的休息室后,我长嘘一口气拔通了Allen的电话。
为了昨天洋洋罢工的种种借口,我方连夜制订了一系列应对措施,服装、造型、化妆全都预备了两套方案,为了拍摄出的画面达到极致的美,经智建推荐,我不惜重金约来了北京大名鼎鼎的造型师Allen,现在Allen在助手Peter的陪同下正往石家庄赶呢,我在电话里告诉他们车开的别太快了,安全第一,现在有了阿航这枚定海神针,量洋洋也起不了多大的浪。
秋生问我有没有接到校方的邀请,我点点头并告诉他们,我无法在5月15日赶赴蒲坼参加三十周年校庆,照现在的进度来看这两月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我分身无术。
阿航说他也不想回去,看秋生的表情也没有回去的意思,秋生说当年校方以北上请愿为借口不容置辩毫不留情将他开除学籍,现在想来心里还是痛不堪言,“我哪还有脸站在师弟师妹面前理直气壮作出豪情万丈的演讲?”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当没有收到邀请函吧?只是,对于杜聚国恩师的栽培于情于理有点说不过去,唉!有机会再去报答他吧!
外面,拍摄工作正式开始了,屋内看他俩悠哉悠哉托着咖啡杯那种稳坐钩鱼台的架势,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我轻声询问他们最近的生意状况,他们说好的不得了:“忙里偷闲,我们的航弟弟约我来你这儿歇歇脚,你不会介意吧?”嗨!他倒反守为攻了,这个温秋生哦!
“你忙去吧!”阿航眺着屋外忙碌的人群:“Allen他们不是待会就到了吗?中午一起吃个饭,我们坐陪。”
截至11点钟,汪勇兴奋地告诉我,今儿拍摄出奇的顺,仅三个小时就完成了整个工作的三分之二。大家都累了,洪流征求我的意见看看是否该休息一下。
今儿到此为止。我让大伙收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调整出更好的状态,力争明天一举拍完整个草本带:“小姚现在回公司将拍摄资料尽快输入电脑,就这样。”
拿起电话正准备预约餐位,Peter就打了过来。Peter说他和Allen已经到了石家庄,跟一个朋友在青东高尔夫场内的西餐厅闲聊。饭时到了,Peter问我准备在哪儿用餐。
就在青东吧,我告诉他我们马上就到。
进了青东的大门,洪流最先发现了伯母的林肯,智建一脸的不悦,他问我是不是该和Allen商量换家餐厅。
她在这儿我为什么要换地方?如果说真要有一个人回避,也是她虞立华无颜见我,“就这儿吧!”我整理一下头发推开餐厅的玻璃门。他们也跟着走了进来。
“城哥。”智建的声音小且发颤:“喏——”,我们都停住了脚步……
顺着智建的手望去,Allen和电视上的他没什么两样,我认得出。旁边那个染着黄发戴着耳饰的瘦小青年想必就是Peter,而坐在他们对面的大人物是我最熟悉不过的伯母大人,他们认识?
他们的确认识,伯母还说他们是好朋友呢!
是吗?我禁不住高呼一声:苍天哪!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摆脱不了伯母的阴影?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干什么,为什么偏偏和这个女人总有扯不清的牵连?难道我和她虞立华真的是一对天生的冤家?苍天,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将她打造的如此强大而将我变得如此渺小绵薄且毫无还手之力?我想报复我要报复我从何下手啊?这到底是谁的错?谁来帮助我谁能告诉我,我……我……我我我……
用餐到一半阿航接了个电话就起身告辞了,用完餐,秋生也走了,秋生早就想走了,他最近忽然变得很讨厌伯母,是因为我的原因吗?他没有回答。我告诉Allen酒店已经替他安排好了,我问他现在是否该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养好精神明天好开工。
伯母笑呵呵地说不急不急,既然已经到青东了顺便打打高尔夫也好,她还说她好久没有运动过了,今儿凑巧碰面:“一起玩会儿吧?”她叫服务生准备家伙。
她这哪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她甚至没有留意到我不情愿的脸就起身做出了请的动作。
我感觉自己又像个小木偶了,不,是她总会适时适地又极适宜地在我脖子上套根绳随意牵着走,可恶!
Allen也是个大玩家,玩起高尔夫说到健身,她们的话题一时变得浓且酣,三十有余的他和年过半百的伯母扬起球杆跳跃在青东的绿草地上,活脱脱一个职业运动员嘛,好朋友?哼!
还差整十分六点,天上的太阳仍高高地挂在西方的云端,夕阳残照,满天的红霞一抹抹巧扮着白云里的苍穹,我就这样歪着头眯着眼坐在球场边上的小凉亭里不时跟Peter搭上一两句,看着他们的同时顺便玩赏这美丽的落日,我有的是耐心,我等,我就是要看看伯母大人究竟要用这么大的雅兴来玩出个什么花样?
终于,七点了,天已擦黑,收起球杆伯母客套了两句跟Allen握手告别了,简单吃了晚餐后我开车送他们去南洋宾馆,卫国打来电话问我阿航是否还跟我在一起,他说公司有急件要找阿航签。
“他早就回去了。”我告诉卫国:“你打汪家的电话,也许他和青云——”我急踩刹车,住口——在离我仅有二十米开外的地方,阿航和洋洋并排走进了南洋宾馆的旋转门。
“小弟,怎么了?”Allen问我为什么不下车。
“我就不送你们上去了。”我把房间的钥匙送到Peter手里:“我还得赶回公司,明早我再来接你们。”
门童走了过来,看到阿航和洋洋走进了电梯,我这才示意门童打开后备箱拿出行李送Allen回房休息,我发动了引擎佯装开走,直到Allen消失在我的视线,我调头又将车缓缓停在了南洋宾馆对面一个不起眼的大树下,关掉车灯,我直盯着宾馆的旋转门,胸口一阵绞肉般的痛,前胸顶紧方向盘,我燃着了烟。
唉!我所担心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阿航,阿航阿航,我在心里急切地叫了你一万遍,好弟弟你快点出来吧,只要你现在走出南洋宾馆,我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五分钟,只要不超过五分钟,不,十分钟,只要不超过十分钟,我给你十分的希望我给自己十分的承受极限,你千万千万别叫我失望!
时间过的真慢,我使劲大口地抽着烟,我拼命大力地睁着眼,我苍白空洞目无一切地盯着那扇门,浑身有种绝望的伤感,阿航你快点走出来吧,走出来吧站在我面前,青云在家等着你呢我在这个阴暗的角落等着你呢,你就这样忍心像北极熊一样舔着我的伤疤吸着自己的鲜血而去享受那种……那种幸福的快乐?我……我我我我求你我求你不要把我们曾经的美丽曾经的甜蜜曾经的美好回忆在洋洋面前一一展示尽情上演,否则我情愿撕碎一切,尽管我会伤心得无话可说……
热,闷热,天边一阵急促令人眩目的闪电越过,而后一串串让人久违了的闷雷在半空中炸响,随后从天而降的雨点由大到小由稀变密,须臾,飞驰而下的雨水编织成细密密的水网使得整个城市一下子都在我面前模糊了起来——这个夏日的第一场雨终于来了。
分针毫不留情地走了十个空格,仿佛有十个世纪那般漫长,我的心最终还是把持不住铁打的坚强流出了鲜红的血,焐不住的燥热伴着克莱德曼的“爱情故事”吹来了阵阵酵母清香,我关掉这流淌着缠绵的音乐,站在了车外。阿航,酒店的房间房内的大床一定很舒服吧?你可知道近在咫尺的我此刻正站在水中任雨水肆虐抽打,抽在身上,我痛在心底,我只愿你能回头,我仍坚信你能回头,青云在家等着你呢!我在楼下等着你呢!阿航,你看,雨下得更疾了,你听,风刮得更猛了,痛快!真TMD痛快!这风让我从苦思冥想中回不了神,痛快!真TMD痛快!这雨冲刷掉了周身的汗腻,阿航,你可知道这种天赐甘露的享受是何等的滋味?是苦是咸是酸是甜我不愿你能从这雨中汲取到答案,我俩是兄弟,有我一人承受就足够了,只要你能回头,只要你尽快出现在我面前,其它的一切我都不会在乎,阿航,阿航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吗?我已憋足了气力像雄狮般在这狂风暴雨中吼得精疲力竭,阿航,阿航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看不见的身影就像一把软刀子扎在我身上,让我流血不停又不能喊疼……
九点了,天哪!九点了,我跺了几下早已发麻的双脚狠甩一下头,无奈天雨倾斜,又一下子迎来了一头的雨水,马路上,偶尔越过一两个低头哈腰玩命地在水雾里练三级跳远的行人,经过我的身旁,他们总会用像见了傻瓜或是精神病人般的眼光看着站在奥迪旁西装革履的我一眼后继续着他们的前行,而我,也在继续着我的等待,一脸空白地守望着对面那扇门……
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什么时候已经亮了,身边卖早点的老太太慈母般递给我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叫我喝下暖暖身子,我摇摇头真心实意地谢谢她:心是冷的,喝什么也不管用!
门开了,阿航终于出现了,洋洋打着哈欠跟他还在说笑,“出租车——”洋洋朝我招招手——他把我当成拉“黑活儿”的小司机了。
我没有动。
“出租车——”他以为我没有听见提高了声音。
我仍没有理会。
阿航认出我来了,他挣脱洋洋的手电掣般站在我面前,看着浑身湿透且早已冻得满面痛红的我,他的双眸立即被眼泪滋润得晶莹闪烁:“哥!”他抱紧我,哭了,洋洋走了过来。
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捧着他的脸擦干他的泪,平静且厌恶地盯着他的双眼只说了一个字:“磙!”
“哥,你听我说。”他拦住我开车门的手。
我没有理会,我伸出两个指头拿掉他的手,脸色铁青。
“阿航——”洋洋在叫他。
“哥——”阿航在叫我。
“贱!”我一巴掌甩在阿航的脸上,他木呆呆地站在那里,我的心,碎了!
摇下车窗,我没去看他的脸:“段左航,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认识你!”
“哥——”他猛抓着玻璃声音提高了几十倍:“这一巴掌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路青云?”
“放手!”我发动引擎:“我再说一遍,放手!”
“夜倾城!”这是阿航第一次直呼我的姓名,我条件反射般看着他对脸,我从他那痛红的眸子里读出了一种深藏骨髓的忧伤:“夜倾城,你才是天下最自私的男人,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你竭力搓合我的婚姻无非是为了转嫁痛苦减轻你自己的内疚!”
“你——”我攥紧拳头用尽所有的力气打在了……打在了车窗上,血,殷红的鲜血溅在了玻璃上,我就像吸血的北极熊一样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瞬间,一种自虐的快感麻痹着我痛苦的神经:“我……我我我……”我语塞,我发抖……
“好,你们不都等着看好戏吗?我马上结婚我马上就结婚!”阿航抹着泪掩面转身跑入涌动的人流,洋洋随即追了去。
回到家里,我跟淑华扯谎说是连夜开工不小心碰破了手,看着她明亮的双眸流出了万般疼痛的眼泪,我点燃一支香烟心中溢满着无尽的幸福还有酸涩,包扎完伤口吃了感冒药我躺上床,淑华上班去了,Allen打来电话问我几点开工,我告诉他一切听洪流安排。
药力的作用吧,我昏昏沉沉醒来已是下午四点五十分,睁开眼秋生坐在床前,我撑着身子要起床,秋生一伸手又把我捺进被窝:“病了就躺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我没事。”接过水我问秋生:“你怎么来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秋生白了我一眼:“你们的过去阿航曾经告诉过我,告诉我就证明我是你们可以信赖的人,我就得负责,阿航对你怎么样这么多年来我看得一清二楚,不经意你已经伤得他经脉尽断了,昨天你还……今儿在片场,洋洋什么都告诉我了。”
“洋洋今天没罢工?”
“嗯,忙了一天,全部镜头都拍完了。”
哦!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原算好洋洋会以罢工的方式给阿航出口恶气,想不到,真想不到,呵呵……阿航,阿航呢,不知阿航现在是否还在生我的气?想到阿航,我悄悄叹了口气,心中涌动着潮水般的自责。
“阿航回湖北了,我这是刚从机场回来。”
“哦!”我绷紧了神经。
“路青云和抗天跟他一起走的,他们后天在蒲坼举行婚礼。”
哦,我已经料到了,我屏住呼吸任世界在我身边空茫着、膨胀着……
“你们……唉!”秋生重重摇摇头:“你刚才在梦里还在叫他的名字,阿城——”他拍我的肩:“婚前选择自己所爱的,这一点没错,可是婚后你就一定要爱你所选择的,你这样让淑华听见了多伤心。”
对,秋生你说的对,每个人是应该在生命里留下一段空白,过去的事该忘就忘掉,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于阿航的爱,我不能用凌驾于世俗的方式承担,玫瑰虽好但只有一朵,我送给了淑华,我早就跟阿航谈过了,在爱情这条道路上我希望他能彻底把我忘记,不要再对我抱任何非份之想,那是不现实的不可能的,与其在心里守候更长久的痛苦,不如把实实在在的爱给身边那个能陪自己走过风雨人生的人,比如青云,青云不好吗?伯母都说了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更何况现在青云喜欢他他也喜欢青云,是该有个结局的时候了,他们后天不是要结婚了吗?这种伸手可取的幸福多真实,希望阿航他能倾心把握永远不要松手,我……我我我……我是真心的祝愿他们幸福。
全体加班,我提着预订的盒饭给大伙加餐,智建趁着打水的空档到办公室告诉我说我让他打听的事他已从Peter口中套出了一二。
“Peter说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梅总。”
“那梅总怎么会先我一步见到Allen?”
“Allen跟他舅舅燕飞扬一起来的,咱们到青东的时候燕飞扬已经离开餐厅去找汪律师了,梅总这几天一直跟他在一起。”
“知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听Peter说他们去的最多的地方是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他们去那里干什么呢?我猜不出来,但事至今日,我可以很肯定的确认,给李叔请律师的人必是伯母无疑,也就是说伯母才是那件毒品案的主角,是众人所深恶痛恨的红粉娘子,那——
那警方查到了吗?段叔叔知道吗?段叔叔不是说那个可怕的女人很快就会被揪出来吗?怎么没了动静?
我问秋生,秋生说最近也没听李真达提及此事,秋生警告我:“老兄,这是个连锁生存的时代,搬起石头往别人身上扔最终极有可能砸伤自己。”
话里有话,秋生一定知道更多的内幕,只是他不愿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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