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8月29日天刚亮,和涛开车送老妈来到了卓达,我还躺在床上,老妈说老爸正陪陶爷爷和伯父在楚河边撕杀得不可开交,她怕血溅三百里伤及无辜,就过来看看我。
我提出去小区的茶楼里清静清静,老妈不同意,老妈指着楼下说我的私家花园就是个不错的地方,干嘛要花那冤枉钱。
也好!
“快穿好衣服吧,我先去楼下看看我儿子种的桃树。”
老妈出去了,和涛说他得马上走,因为十点钟伯母会去燕风楼跟唐人公司的明军董事长碰面,要用车。
唐人?没听说过?我在星缘的时候公司也没有这个客户,新公司?那明军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烦劳伯母御驾亲征?
来头肯定不小!我问和涛,和涛说他不清楚,他也是昨天在伯母办公室偷听到一两句他们的谈话,好像是香港的一家电信公司,准备进军大陆,石家庄是他们的首选地。
哦!一定是只大肥羊!
拔通秋生的电话,确认消息的来源后,我立即通知业务部全体出动,我要尽快掌握有关明军来石投资的全盘计划,既然星缘已经先我一步,那我只有尽快下手也许还能后来居上。
老妈在楼下叫我了,她叫我拿个盆子顺便装满水端下来。透过玻璃窗,我看到老妈站在树下一蹦一跳地伸手够桃子。呵呵,我可爱的青衣老妈哟,童心未泯。
挑了五六个红透的桃子摘下,洗干净,我们坐在了石凳上,老妈要我先吃,老妈说我吃了就等于她也吃了,老妈还说天底下的母亲都一样,都希望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成龙成凤,有时候即使骂你打你,疼在你身上,却是痛在她心里。“阿城!”老妈抚摸着我的脸替我擦去沾在嘴角的桃皮,一脸的慈详:“你现在有家有业,是大人了,大人了!”
老妈不停地重复着后面三个字,她拿起我的右手放在她的左手上,捂住,拍着,念叨着,老妈问我是家里的桃子好吃还是这里的桃子好吃。
当然是家里的好吃了。我躺在石凳上,头枕着老妈的腿,我告诉老妈金窝银窝不如咱伏牛山的狗窝,只要老妈你一句话,儿子立即卷起铺盖跟你回家种田。
“又说傻话了吧?”老妈好看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线:“人在哪儿活不是活?跟这桃树一样,在哪儿长都是长啊!只在你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老妈抱住我的头随着她左右摇动的腿哼起了歌谣,尽管老妈哼出来的调子无论怎样听都带着浓厚的戏曲味道,可我觉得这每一个音符都是世上最动人的旋律。我闭着眼也跟着左右的晃动起来,我拉过老妈的手放在脸下,觉得好幸福,我问老妈可不可以住下来,不走了。
老妈说她也希望随着年纪的增长儿女能常伴膝下,想一想,如果一家人可以每天围坐一桌吃饭、聊天、看电视,这该是怎样的快乐啊!老妈说这种生活想想还可以,如果我真要跟她呆在伏牛山一辈子,她不愿意老爸不愿意陶爷爷更不愿意!
“你得过自己的生活呀!”老妈教导我做一个男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过去好也罢赖也罢都代表着结束,新的起点要用积极的心态来面对明天的生活,她说她希望我跟她一样也在桃树旁种几株腊梅:“其实桃花也好梅花也罢,都是美丽的。”老妈告诉我她种的梅花今年冬天不开明年就一定能开,老妈说她从未见过开了花的腊梅:“如果文革晚开始几个月,66年我就看到了,那是虞立华种的,可惜让红WB连根拔起来,点上汽油,烧了!”
老妈的声音很轻很柔,我发现再谈起那十年老妈的眼中全然没有了伤心,有的只是装满回忆的平淡,平淡得出人意料。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样也好!老妈,你就忘记过去所有的不快乐吧,那所有的痛苦、磨难还有仇恨儿子都帮你记着呢!只要儿子有一天翅硬羽丰,我一定会把我们全家所有的痛苦让虞立华重尝一遍!
饿了,我拉着老妈的手要她陪我去吃饭!老妈同意了,我随口问老妈怎么会突然提起虞立华。
老妈说没什么,她告诉我昨天在伯母家给李成山和虞立华各上了一柱香,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以前总是回避他们,现在想见都见不到了,还记着那么多不快乐干嘛?”
看来,老妈还是没有认出虞立华来。
这样也好!这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在小区的餐厅里,我点了几样精致清淡的凉菜,老妈吃得很舒心,老妈问我这得花不少钱吧?
我拍拍胸脯告诉老妈,别担心,儿子现在有钱!我给老妈讲我如今的成就及下步的打算,特别是针对自己呕心沥血的结晶——《生活·资讯》的创立充满了必胜的信心,“老妈,我相信不出一年时间,我将霸占华北广告业大半的终端市场,这些可都是潜在的产品消费群和广告客户啊,只要我的杂志每期发行超过30万册,石家庄业界的半臂江山就算是我的了。
”那你得铺多少底钱哪?“老妈紧锁眉头在为我担忧:“印刷得那么漂亮,为什么要免费呢?”
听到这句话,我着实吃了一惊!洪流,一定是洪流在搞鬼!对于杂志的免费发行一事,到目前为止我只告诉过洪流一人,我还特地叮嘱他要保密,一定是洪流在吃里扒外,一定是洪流告诉了伯母,伯母又转告了老妈,老妈在为我担忧,真是惟恐天下不乱!小人!
我安慰老妈别操我的心,杂志不是免费的,只是价格稍稍低了一点而已,羊毛即使出不在羊身上,我也会挖空别人的墙来砌起我的传媒王国,我问老妈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
老妈告诉我,昨晚伯母在和她聊天的时候拿出一本杂志,伯母说这就是我的杰作,不过伯母很赞赏我的运作能力,对《生活·资讯》的前景尤为看好,老妈说伯母最欣赏的就是杂志中的两个栏目,一个是“冰点”,一个是“旧闻”,“你这脑袋里装的点子还真不少!”老妈翘起兰花指点我的头,她翻眼看看四周,人不多,然后老妈托着长音小声唱了一句:“人小鬼大夜倾城,苦行蛎志往前冲。”
“你丈母娘说了,你这一炮打下去,在传媒行业可比扔在广岛上的‘小男孩’历害。”老妈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担心:“阿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要先打好基础,一步一步来。”
我点点头,老妈你放心吧,我会的。
走出餐厅,老妈转过身子对着餐厅的大门站着,不肯迈步,她看了很久,很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我看看表,八点了,小区的居民大都起床了,有人在跑步,有人在练拳,有人在溜狗,还有很多人穿着睡衣系着拖鞋揉着朦胧的睡眼懒洋洋地走进餐厅过早。
“你看那是什么?”老妈指着餐厅的大门。
“旋转门,是由四扇玻璃组成的。”
“哦!”老妈似有所悟,她想了一会儿问我:“这门随时都在开也都在关,你说它是在欢迎顾客还是在拒绝顾客?”
当然是表示欢迎了,哪有开起门来做生意拒绝客人的道理?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嘴上没有说出来,我想老妈只所以这样问,她并不是想得到我的答案而已,老妈应该还有别的什么意思,我一时也想不到,于是也跟她定定地站着,看着那扇门,眼前,进进出出的人越来越多……
“哦——”老妈悠悠转过身,像是化好了妆的青衣在上台,她嘴里嘟囔着:“这就是做生意,也是在做人。”
我不明白,老妈在想什么呢?没等我开口,老妈倒是先问起我来了,她问我每次通过旋转门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想法。
“没有。”我告诉老妈,这种门是舶来品,满大街都是,走进去走出来平常得跟散步一样。
我看到老妈的眼里顿时失去了饭前的喜气光芒,她牵着我的手往回走,一声没吭。
我们又回到了桃树下,老妈倒掉盆里的脏水把我搂在了怀里,老妈要我记住一句话,她说她刚才看到旋转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四个字——中庸之道,老妈要我记住这四个字然后用在今后的为人处事上。
“中庸之道!”我在嘴里默默念叨了一遍。
“对,中庸之道!”老妈狠狠地重复了一遍。
9月1日,《生活·资讯》在第一缕光线升起来之前均已摆在了石家庄各个报亭、书店及商场最显眼的位置,一切都还如意。
日程安排上没有去酒店开庆功晏,我吩咐智建预备好香槟拿到会议室,12点召开全体员工大会,办公室人员一个都不能缺席,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心情烦燥,我需要静静。关上门,我低着头背着手在房内渡来渡去。
唉!想起洪流我就来气,说实话,我是不愿意这么做的。洪流,这一切可都是你逼我的,我夜倾城不是那种无情无意的人,机会已经给了你一次,你不珍惜,我又能如何?你出卖公司机密助纣为虐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杂志样刊都到了伯母手中,你叫我以后怎么再重用你呢?
有人敲门。是阿航和抗天不请自到,欢迎欢迎!
我抱起抗天亲他的小脸,我说段抗天哪段抗天,你就是伯伯的开心果,每次伯伯一不开心的时候,你就会出现,你一出现呀,伯伯就忘记所有的烦恼啰!我挠抗天的腋窝,抗天氧得直讨饶。
“乖,听话!”阿航拍拍趴在我腿上的小抗天的P股:“去找小姚叔叔和智建叔叔玩儿去,爸爸有事跟你伯伯说。”
抗天麻溜溜地从我身上爬了起来,他在我耳边小声说:“伯伯,我不叫段抗天,我姓夜。”说完,他打开房门蹦蹦跳跳出去了。我招呼阿航坐,我问阿航怎么回事,当时不是说好了吗?抗天以后姓段。
“都一样。”阿航告诉我,夜抗天这个名字大家都叫顺口了,抗天不想改,他和青云也没什么意见:“都是咱们的儿女,分那么清干嘛呢?”
我抬手看表,11:50了,我问阿航找我什么事。
“放他一马。”他直切主题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我不想养虎为患。”
“老虎养熟了,不吃人,还可以看家。”
“还有别的理由吗?”
他不说话了,看着我。
我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我要开会去了。”
“哥——”阿航在后面叫我的心慌。
我没有理他,大步迈进会议室后,掌声四起,我抬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今儿在这儿开庆功晏确实是寒酸了点,我不说大家也都十分清楚,我们人单势薄,要想一搏天下,还得靠今后的努力。”我扬着手中的杂志告诉大家今天要宣布两件事,第一是跟企划部洪流经理有关的。
话音没落,我就看到汪勇和洪流的目光像子弹般“嗖”的一下射到我脸上,看着他们,我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本来呢,公司决定该杂志是免费发行的,但是我从洪经理那里得到启示,因此在正式印刷前我改变了原来的策略,这就是大家现在看到的定价:1元钱!”我伸出了一个手指头,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了“嗡嗡嗡”的交头接耳声,有的人立即就翻到了杂志的封底求证。
是啊!这应该是所有的人没有想到的,也应该没有人会去留意那个“1”后面是否还挂着着一个“0”。
“就凭这一点,杨经理就为我们公司节约了15万元。”我接着往下说:“在此,我宣布给予洪经理派发奖金5000元。”
我听到了洪流松气的声音,汪勇皱着的眉头也在慢慢舒展,大伙儿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第二就是——”我递给智建一个眼神:“拿笔墨纸张来!”
智建飞快跑了过来,小姚跟后,我挽起袖子在铺平的纸上挥豪写下:让我们再往前动一动吧!写好后,我让智建小姚把这几个字挂到墙上。
“紧接着,我们在继续做好《生活·资讯》外,业务部全力以赴,签下唐人的合同,做好这一单,到时候咱们到北京饭店开庆功晏!”
众人摩拳擦掌,欢呼!连饮三杯!
门口,阿航笑得很甜蜜。我朝他眨了眨眼,耸耸肩,也笑了。航弟弟,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我再笨,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洪流的确是个人才,我确实应该放他一马,谢谢你,我衷心地谢谢你!航弟弟你相信我吧,我一定会做出更好的成绩给你看,这个世上有几个人在得意时还记得奋斗,我就是,所以我一定要成功!
会后,我和阿航去隔壁的小餐厅吃饭,抗天不愿来,他说要跟智建叔叔一起吃公司订购的盒饭。
凑住这个机会,我问阿航是怎么知道我准备开除洪流的,阿航抿着嘴,笑而不答。
“那荷兰猪为什么一直没下崽?”
阿航端起咖啡喝着,他看着我,仍不回答。
“笑什么?有什么就说呗,多干脆利落的事,瞧把你神秘的!”
阿航说这是个秘密,以后再谈。他问我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做爸爸了,我点点头。
“检查没有,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用查,肯定跟你在青云肚子里种的那个性别相反。”
阿航问我为什么非要是一男一女呢,兄弟或是姐妹有什么不好。我告诉阿航兄弟姐妹不是不好,实在是因为我想和他成为名符其实的亲家,“如果生下来真的都是一样的,我一定会说服淑华,然后叫我的孩子去做变性手术。”
“唉!”阿航叹了一口气。
“怎么?你不想搓合这门亲事?”
阿航点点头又摇摇点,目光散乱的扫我的脸:“我们……我们暂时……还不想要孩子。”
那不行,我抓住他的手告诉他,没有孩子的婚姻是干巴的苦涩的是不完整的,“阿航,努力点,你的肩上可是担负着优化炎黄子孙美貌基因的重任,名字我都想好了,我的孩子叫夜风飞,你的叫段顺扬,怎么样?”
“夜风飞……段顺扬……”阿航抽回了手梳杷得前额头发零乱一片,他抬起头看着我,他迷乱的眼神就像被微风吹落的桃花,带来了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忧伤,轻轻地拂过我的脸,然后不着边际地飘进我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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