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开所有人,这个女人又想干什么呀!难道……?我盯着她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心猛地一沉,难道陶爷爷的包裹到了?她没理由亲自来呀,叫和涛送来不就行了吗?还这么劳神大驾,也或者……
正想着,她倒喧宾夺主踩着高根鞋咯噔咯噔往里走了,嗨!你说这是?!
走到客厅,她抢先一步重重坐在沙发上,然后指着对面的座位,她对着我只说了两个字:坐下!
我坐下了。怎么了这是?要训话吗?说吧!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里有陶爷爷的日记还有给你的信。”
我接了过来正要打开,被她制止,“你以后可以慢慢看,今儿来给你说俩事,说完就走。”
出事了!看她痛红的双眼凝重的神情我就知道出大事了,果然……
“一、陶爷爷死了,他向警方承担了一切罪行,二……”
我“哇”地一下裂开大嘴就哭了起来,原来阿航说的都是真的!陶爷爷死了!陶爷爷真的死了!陶爷爷是不是那件案子的主谋,我没有时间怀疑这个结论是真是假,我只知道陶爷爷死了,陶爷爷离开我了,伯母不会说谎,阿航没理由骗我,可是,可是老妈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我,我我我……
一刻钟过去了,我擦干眼泪去拿电话。
“不能打!”伯母抢过话筒,重新又放了回去:“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不问也不说,饭照吃觉照睡,不要辜负了陶爷爷对你的期望。”
我怎么可能装作毫无所知呢?现在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啊!老妈,老妈一定很伤心很难过,不行,我要打给老妈,我要听听老妈的声音,这个礼拜家里的电话就一直没人接,我放心不下,再说,我绝不相信陶爷爷会是那件案子的主谋。
“你打通电话你妈只会更加伤心,夜倾城——”伯母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在你心中我就是那个坏女人,那我这个坏女人现在还想告诉你,这件案子拖了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牵连了多少人进去,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必须得有一个人承担,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公检法就会立即结案,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以免连你的亲生父母都会被警方反复调查。”
我的父母?我的父母怎么会跟案子扯上边儿?警察问什么?他们能调查我父母什么呢?
“因为他们跟陶爷爷生活了一辈子,瓜田李下,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你?”
伯母告诉我,前年那个春节她之所以突然安排大家去海南旅游,那是因为有上层高官给她透了口风,李成山的被捕牵扯到了她,原因很简单——李成山是她的前夫。当我们从海南返回后,发现公司被翻了个底朝天,那全是警方所为,之后的一段时间,石家庄不见了她的踪影,当时伯父蒙骗众人说伯母是去北京复查身体了,而实际情况是,伯母早被警方押至秦城,但最终审讯无果,又加上有大人物出面保释,伯母才得以脱身。
伯母一席话,讲得我惊心动魄,没有了主见,没了意识,没了思维,我就那么静静地呆在那里,脸上,风干的眼泪紧绷着皮肤,难受!
伯母拉我坐下,她换了口气也叹了口气,摇头:涉及案子的一切,大家都不要再提了,太伤心!
伯母起身要走,她叮嘱我看完陶爷爷的信后最好能给老家写封信,要写点高兴的事,但千万别提陶爷爷,“你长大了!”伯母伸出了手,她的眼睛红肿着且泪水涟涟,这是她第一次抚摸我的脸,我感到她的手掌已经光凝不再,粗糙得跟老妈同出一辙,跟老妈的大手一样的温暖,温暖得使我无法拒绝!
“你长大了!”她慈爱地看着我的脸又重复了一遍:“你长大了!以后要学会冷静,忍耐,也得学会应变,因为你现在商人,商人不能伤人也不要让别人伤着,这是生存之本也是处世之道,懂吗?”
我点点头!
正月十七,阳历2月22日,淑华挺着大肚皮回来了,刘妈跟在身后,进家门后,淑华就从包里拿出那个红木盒子交待刘妈要好好保管。我正要问她怎么又把这东西给拿了回来,淑华说累,回房休息去了。
下午,听取了智建和小姚的工作汇报后,我们又商讨和修订了龙源在94年发展的整体规划,在新一年的财富增长计划中,我明确地指出,从即日起大量招进应届毕业生,做好岗前培训工作,全面提升业务部及蔬菜配送部门雇员的社交及推销才能,最迟在三月底龙源要还清所有的欠款,并且还得略有剩余,从四月份开始实施“扫地”战术,新招进来的员工要挨家挨户去说服石家庄市民,力争使广大市民认识龙源接受龙源一步到位成为龙源的终端消费者。
留智建和小姚在家吃完饭,已至深夜,刘妈告诉我,放在卧室的晚饭淑华一直没有动,要我去看看。
推开门,房内关着灯,淑华平躺在床上,叫她,没反应,睡着了?
轻轻拧开台灯,凑到淑华的脸前,我一下子就看出了破绽,“别装了!”说着,我拿过枕头垫在身后扶她坐了起来,“来,让为夫的看看,是谁又惹我媳妇生气了?”
“没事!”淑华翻了个身扭给我一个后背朝里挪了挪,她拍拍床沿叫我睡觉。
“我先帮刘妈收拾收拾去,马上回来。”
来到厨房,刘妈正在清洗碗筷,她满脸的心事经不住我的再三追问,刘妈终于向我道出了实情,原来,伯父伯母已于今天早上正式离婚了,拿到离婚证后,伯父和淑华呆在房内谈了几个小时,所以……
“那伯母呢?”
“老梅去精神病院了,哪都需要她。”
哦!
刘妈接着告诉我,伯父从军区叫来几个勤务兵,她和淑华回来的时候,伯父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听说伯父是要搬到军区去住,刘妈抹着泪问我,“你说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还折腾个啥?”
我不知道,之前在和伯父有限的几次闲聊中,他曾透露过,说是感情不和,不过我没相信,感情不和,不和能朝夕相处三十几年吗?虽有重重疑问我却只能放在心底,这不是我这做晚辈能干预的事,但是我相信,伯父这么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许,也许俩人分开根本就不需要理由,也许,也许这也叫关心也叫爱,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懂罢了!
冲完凉,躺到床上,淑华还没睡着,她说她想不通,想不通到底爱为何物,是互相伤害还是彼此包容,如果是互相伤害,为什么要爱?如果是彼此包容,那又怎么会分开?
我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搂着淑华,我轻轻拍打着她的臂膀安慰着她,记得在好几年前,我老爸曾经告诉过我,婚姻其实是很世俗很实际的东西,它不像恋爱,恋爱可以用激情来充盈一切,而两个人一旦牵手步入婚后的生活,那就意味着剩下的只有流年,被激情冲淡的流年,在平平淡淡中相偎相依,互相迁就互相包容相互扶持相互了解,但绝不是理解,了解跟理解是两码事,了解了对方才能迁就着包容着扶持着对方去生存、生活,只有这样,活得才有个希望有个盼头有许多乐趣、动力,而理解则不然,是人都是个独立的个体,既然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出两个完全一样的鸡蛋,同样也找不出一模一样的夫妻,即使外表神似,可思想不同,心里想的事也绝不会一样,如果有一个人在你伤心满怀的时候举着一副肝肠寸断的痛苦表情对你说“我理解你”,你千万不要相信,因为自私的情感是凌驾于别人理解之上的,你要的,也是他所需要的,所以这种情感注定难以摆脱痛苦,它会像蛇蝎一样张口吞噬你已经受伤的心灵,使你情绪恶化、失控,以至于有的人会彻底抛弃人性,那个时候,哼哼!人的另一半,不是说人都是由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组合而成的吗?也就是说那作为魔鬼的一面就会狰狞的兽性大发……我一边说着一边张牙舞爪在淑华身上乱抓乱挠,逗得淑华咯咯地笑。
好了!目的达到了!
“别逗了!”淑华抓住我的手偎依在我的腋下:“我正难过呢!”
“我不想你这样,老婆——”我这才转入正题:“无论你爸你妈做出任何决定,咱们都应该开心,如果他们真的走到了尽头,散开也好,用名利财富、众人感受、社会影响把他们死死绑在一起,结果只会是多增加两个人痛苦而已,何必呢?”
“我总感觉他们离婚并不是没有了爱,而是爱得太深。”
“怎么讲?”
淑华告诉我,今天伯父在跟她谈话的过程中,引用了别林斯基的一句话,别林斯基说,“如果我们生活的全部目的仅在于我们个人的幸福,而我们个人的幸福又仅仅在于一个爱情,那么生活就会变成一片遍布荒墓枯冢和破碎心灵的真正阴暗的荒原,变成了座可怕的地狱”,淑华问我她的判断有没有道理。
“也许吧!如果真如你所讲的,那我们不仅不该伤心,并且还要为他们开瓶香槟庆祝呢!”
“还说风凉话!”淑华一张口,咬得我连连讨饶。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哥儿几个都还不错,全部放下赚钱的宝贵时间跑到青东陪淑华放风筝。
扯着手里的线,小涵仰着脖子高歌一曲,她说还是给人打工划算,不用操太多的心,工资不少拿,年底还有分红。小涵的话还没说完,洪流就不停地点头说“是”。
好家伙!洪流一口气连说了十六个“是”,我数着呢!呵呵!怕老婆的家伙!
是真的开心还是实出无奈?我虽然不明白小涵和洪流目前的真实想法,但我确确实实地知道,小涵的饰品店因海关方面的原因导致周转资金出现了一系列问题,差点关门倒闭了,幸好,在伯母大人的张罗下,由银河传媒出资七百余万元购得饰品店60%的股份而成为第一大股东,呵呵!言过其实了,其实,饰品店在伯母没插手前,仅有两个合作伙伴而已。
这样也好!有银河传媒的雄厚实力加盟,不愁日后赚不到更多的钱,我安慰小涵,像我们这么拼命的赚钱之辈,无外乎是想得到殷实的物质,守着一个心仪的爱人,过着自以为幸福的生活而已,幸福,那到底什么是幸福呢?我又一次把这个问题给搬到了众人跟前,看了一眼秋生和阿航,我告诉他们,幸福只是一种感觉,自我的感觉,你觉得自己是幸福的,那你就是幸福的,你如果天天望叶悲秋,那一定是不幸福的,所以,幸福离我们很近,而我们离幸福却很遥远,这也就是我们所形容的,人在咫尺,心距万里哪!
“对呀对呀!”秋生同意我的看法:“朝中无人难做官,背靠大树好乘凉,可有人就是要自找苦吃!”
“我这是……”阿航还算有自知之明——秋生这是在说他。
我也搞不明白,绿风公司仰仗着香港的总部和杨董的庇护,不知得了多少便宜,说日进斗金一点也不为过,偏偏阿航不这么想,他要独立核算,准备从绿风总部退出,以便建立自己的小王国。我不懂,秋生也不懂,其实大家都搞不明白,阿航事先也没跟任何人透露,关上门,事情就那么悄然进行到了尾声,你说,你说大家知道了,能不惊呼吗?
阿航扯着他那只飞高的风筝说今儿不谈生意,要玩就玩个痛快。说着,他一松一紧手中的线,迎风疾跑,天上,花蝴蝶在飞,地上,紫蝴蝶在追,好美!好美!我偷看着出了神!
午餐,大家是在草地上进行的,顾总让人在草地上铺了张棉毯子,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也可以躺着,叉开四肢,享受日光浴,天空,蓝蓝的,轻轻地淡泊着朵朵白云;地上,淑华跟我躺在一起,小涵偎在洪流怀里,阿航与秋生在玩小蜜蜂的游戏,大口灌着蓝带,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惬意。
淑华仰面朝天用手挡在眼前,她说这蓝蓝的天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像是稍不留神就会把人吸上去似的,淑华问我,如果她被吸上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这傻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了,好在刘妈之前曾告诉过我,她说孕期的女人是最富幻想的,可我没料到我亲爱的老婆会想到飞天,怎么?要学嫦娥姐姐吗?
搂着淑华笨重的身子,我反问她,老婆,你现在已经不是身轻如燕之辈了,即使给你对翅膀,瞧你这身板,能飞得起来吗?
还没等淑华发脾气,小涵在边儿上笑得喘不过气来了,扭过头,嗬!丫们都在偷乐呢!
淑华倒是平静得很,她摸着我的衣扣喃喃地告诉我,她说有几次在梦中发现自己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都能腾云驾雾了呢!
哈哈哈……秋生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笑,以至于满口的啤酒喷洒一地。
唉!我的好老婆哦!
拿到陶爷爷的信,有些时日了,我却一直没有勇气打开看,哪怕是一眼!这些天来,我努力着不去想他,我把信还有陶爷爷的日记全锁进了保险柜里,跟红木盒放在一起,我想忘了它,忘记它的存在,“就等于我什么也没收到吧!”,我安慰着自己。
淑华不这么想,淑华说既然陶爷爷用尽一生的努力记录下了生活的点点滴滴,然后在灯烛残年时节将毕生的记忆演化成文字转交于我,那我就毫无理由去熄灭自己直视现实的勇气。
“看吧!”淑华打开了保险柜。
看吧!我又一次给自己鼓足勇气。
躺在淑华身边,我迟迟没有去掀开信件,淑华幽幽地叫着我的名字,“阿城,如今你是我最亲的人了。”
我的心底一阵潮湿,看!我睁开了双眼。
陶爷爷的这封信,字迹歪歪扭扭的,每一个笔划都在我眼前颤抖。信不长,字不多,内容不少,陶爷爷把自己比做了油灯又把自己比做了枯草,陶爷爷说:“大学长哎——油灯将残,就让它残去吧,花之将萎,就任它尽情枯萎吧,生老病死与四季交替和残败枯萎一样,只不过是场游戏。”接下来,陶爷爷给我讲了《圣经》里的一些道理,陶爷爷说:“既然人的灵魂来自天主的肖像,那我死后也必然会再回到天主那儿去,同天主一起享受永生,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一命归天魂归天国的道理,所以说啊,我的大学长,你别伤心,也别落泪,要不然陶爷爷也会难过……”
接下来的一张,陶爷爷给我讲述了他所向警方陈述的身不由己的往事还有什么无力回天的现实,最后,陶爷爷说他终于在垂死之际看清了两样东西,“原来,山还是山,水也还是水。”未了,是一个省略号,省略号后面只写了三个字——莫强求,紧跟着又是一个省略号。
信到这里就算是了尾声,而今夜,这个省略号叫我失眠到天明……
3月27日,龙源以净菜的名益已从石家庄集资九千余万元,加上厂商投入杂志的广告费,我银行帐户的数字很快升至9位数,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公布媒体造势后,全公司狂欢数日。
目的总算达到了,还帐成了顺理成章的事,秋生的500万,还了;阿航的500万,还清;淑华借给龙源的钱,我说破嘴皮她也没要。
不要?那怎么行?这500万虽然是以淑华的名益转帐于龙源的,但我清楚得很,这钱的主人姓虞,我不要!还!坚决还上!
还急了眼,淑华“腾”地打开保险柜,“蹭”地抽出了遗嘱,“你看看!”她把那张纸甩到我跟前。
我弯腰,拾起,看,惊,叫——天!伯母已经更改了遗嘱,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放好遗嘱,淑华告诉我,伯父伯母离婚的时候,伯父一分钱也没要,还把原本属于他的财产全部转到了我的名下,而伯母也仅从银河传媒提走了1亿元现金转往美国,现在公司的老板更改的是淑华的大名,这……这怎么成?
我捂着脸,双泪狂泄,胸口发闷!胀!痛!这……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是好?
“为什么不好?”
面对淑华的质疑,我无法启口,一种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的怨我的恨就此终结了吗?她要走?
对!她要走,她要离开中国要移民,这是淑华告诉我的,是真的,千真万确!
一时间,我懵了,没了丝毫的知觉,倒头,大睡!
4月1日,老爸打来了电话。老爸说我写回去的信家里已经收到了,叫我在石家庄好好干不要操家里的心。
“我妈呢?”
“你妈在门前呢!”老爸压低了声音:“这几天她一直站在桃树跟前发愣!”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老爸反过来问我:“你门前的桃树开花没有?”
“没有。”我告诉老爸,我也正纳闷呢!往年像现在的时候早就是花开满园蜂舞飞扬了,可今年……
“哦!”老爸停了一会儿告诉我,可能跟天气有关吧?今年是倒春寒,老爸说他也是这么跟老妈说的,可老妈不同意这种解释,反过来老妈问老爸,说,如果是气候的原因,为什么腊梅今年会准时吐艳?
那还不简单?我告诉老爸,大凡美的东西都长着一双嫉妒的眼,它是不会直视另外一种冷艳的美的,也可能……也可能这就是天意!
对,倒春寒,天意,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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