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落泪的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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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项磊发现刘冲攒了一台电脑,便借来上了会儿网。
聊天的留言多半来自邵一鸣和许梦虎。想到邵一鸣,项磊觉得遗憾之余,多少也有些愧疚。而单单只是看到许梦虎跳动的头像,项磊瞬间被影响到的,已是心跳。
许梦虎最早的一段留言是:可也许你根本不会相信,在精神上,我已经彻彻底底爱上你了!我能确定这只是精神上的爱,因为无论我如何想你,都不会掺杂半点想去摸你□或是干你屁股的冲动,你说,我又该怎么办呢?
项磊留意到,这段留言的时间,正是自己回家那天在网吧里下机后结账前。
算了,情深似海,又奈何缘浅?项磊索性关掉聊天账号,这玩意儿所能带给自己的,好像永远只能是触手难及的幻梦。
校园BBS上,《郁剑狂刀》很久没再更新,帖子已经落到第九页了。有人发起新学期的校友见面会,响应的回复里,项磊没有看到熟悉的ID。
打开常去的那个同志论坛,心血来潮,项磊开始更新网络日记,从午饭后一直到晚饭前。项磊讲述了整个暑假的经历,字里行间,难掩炫耀幸福的小心情。
随后项磊忽然想,这些文字定会被许梦虎看到,当下便开始犹豫要不要删掉。思来想去,既是缘浅,不得已要成为过客,这也权可算作是单方面的一个交代了,于是终也没有删去。
第二天,项磊在自己的新日记后面并未见到许梦虎的跟帖,可许梦虎却在论坛里的站务管理版块发了一篇帖子,标题和内容一字不差,都是这样一句话:“让这个名字和我海一般的眷恋一同注销吧!”跟帖七八,莫不是疑问惊诧。
项磊忽然怅然若失起来。点开许梦虎负责的那个版块,差不多快1年了,直到“给我一支烟”申请注销账户时,《往事如烟》还在这里占据着列表顶端的位置。
他在吗?——鬼使神差,项磊又登陆了聊天账号。
他在。那个墨镜男头像安安静静地亮着,“给我一支烟”的网名改成了“落泪的狮子”,个人说明里留了这样一段话:“Nothing left to lose。时值盛夏,狮子的眼泪绝不会像连绵的秋雨,而一定是滂沱的。”
“你怎么了?”项磊斟酌了几分钟,敲下一句明知故问。
“你越幸福,我越痛苦,何须废他妈的话?”良久,落泪的狮子回答。
“你属于草原,我属于森林。我们之间,至多是一方意淫。”项磊说。
半天没有等到回话,项磊留心去看,那个头像已经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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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在宿舍里公布大一学年的综合绩点以后,那些人不约而同就统一了口径相互传达说,工程系的学习成绩是中国体育成就的翻版,阴盛阳衰,全系前十名没一个男生。
而事实上是,项磊是全系第二名。
大学和中学的一点不同是,中学的三好学生基本上是老师按成绩挑出来的,众人不曾想大学里也有所谓的“三好”,不过要由全班同学无记名投票评选出来。那天班会,项磊的名字被写到了黑板上。每人可投5票,全班30人投了150票,项磊最终只得4票。在荣登黑板上的那些名字里,只有项磊的名字后面没有画满一个“正”字,看着倒不如根本就没被写上去。
本来,项磊学习上的“好”大家都有目共睹,可评选结果让人不由觉得,如果一定要评“好”,项磊似乎也只能称得上是“一好学生”罢了。
再说各类特别奖学金的评比,则要通过一系列民间调查来确定获奖人选。项磊最终仅获一笔只看成绩而不需要经过调查评选的学习标兵奖学金,这,已经足以让项磊为之沾沾自喜了。当宿舍里的兄弟们起哄要项磊请客的时候,项磊兴奋地说:“没问题!”
那天,宿舍六人悉数在场,项磊当即邀请众兄弟去附近的火锅城吃饭,随后又去隔壁宿舍里叫人,也就没得空闲亲见何飞哼笑一声背上书包走出宿舍。
何飞没去,连声招呼也没打。
大概谁也猜不透何飞的想法,也就无从体会何飞的心情。何飞从不在项磊背后谈论有关项磊的任何话题,而在项磊面前,何飞有时候表现得极其厌恶,可又有些时候,何飞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介意自己和项磊之间发生某种联系,比如和他结成对家打升级,主动表示为他介绍兼职等等。何飞对人一概豪放,唯独对项磊喜怒无常。暑假前的一个“贱”字,让他和项磊之间再次沦落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
在餐厅就坐后,项磊清点了一下人数,倒也没有问起何飞。角落里沉默不语的老大这时候忽然偶得一条结论来:对项磊来说,如果他在意和一个男生之间的交情,恐怕已经不是哥们儿兄弟那么简单了,若非如此,那个人应该根本就不重要。
想到此前何飞闷声离开的背影,看到这一刻项磊阳光灿烂的神情,角落这人又进一步想,在情感和性对象都指向男人这一共同点上,把项磊看成一个女人就更容易理解了:交往一个男人,要么心无所系,要么产生爱情,纯粹的友情恐怕不易。说项磊信奉爱情至上或许不甚确切,项磊和同性之间的交往,大概总有一种无意识的唯爱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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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无暇处理他和一个室友之间的关系,因为他有更纷繁的人事需要面对。
比如,陶铸闻在项磊又一次快要将他忘记的时候再次出现,这家伙真的考上了北大,他在网上等不到项磊,只好又写了书信。得知项磊已经开始和李增交往之后,陶铸闻不由感慨说:终究还是不能两全。
陶铸闻约了项磊一起吃饭,项磊本来拿不定主意,正巧看到刘冲回了宿舍,这便决定带上刘冲同去。刘冲自然是乐得屁颠屁颠的。席间心照不宣,刘冲没好意思当面致歉,陶铸闻也并未提及往事,三个人避开各自的私事谈天论地,倒也算投机。
刘冲特意让项磊坐在里侧,结账的时候,得以快了陶铸闻半步。
陶铸闻稍显客气地争抢了一番,项磊在一旁笑道:丫是山西煤老板家的款少爷,没宰他已经算给面子了,别跟他客气。陶铸闻听罢,也便没再继续争抢下去。
大概,陶铸闻其实是想在这个时候偷偷对项磊说:“有机会单独坐坐吧。”
项磊这才发现自己的唐突,讪笑着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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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一鸣不断打来电话,虽然没再提到那天的事,但话音里仍旧饱含歉意。项磊总是有意问起他和魏桐之间的事,邵一鸣说,他已经很久没来找魏桐了,也许这样下去,终有一天还是会伤到他。
“邵一鸣。”项磊刻意整理一下自己的语气说,“我有朋友了。”
“你们见面了?”邵一鸣以为项磊在说许梦虎。
项磊想了一下,回道:“对。”
“那……祝福你吧。”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好像是为了提醒对方自己还在听电话似的,邵一鸣的呼吸不时会带着一点点喷麦声传过来,听上去,如同一声声叹息。
“改天聊吧,我挂了。”项磊说。
“项磊。”邵一鸣回道,“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当然是了。好好和魏桐在一起吧。”说完,项磊觉得这话真他妈的虚伪!
这个电话之后的周末,邵一鸣来找魏桐,魏桐照例在午饭时候叫了项磊,项磊想了想,也没再推脱,不过,一起吃过午饭后,项磊谎称自己有事,开溜了。
项磊再次邂逅了那对清澈目光,这一次,那清澈似乎蒙上了一层阴霾。项磊发现自己仍旧忍不住要为之心动,所以借故离开的刹那间,有一种近乎逃走的心情。
所谓缘浅,每个过程大抵不过如此吧,话别咫尺,江湖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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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前,项磊又早早安排好了假期行程。
按照项磊的说法是,高中同学邀请他去西安玩,宿舍里的家伙们自然不信,几乎每个人都这样对他说:项磊,恐怕不是同学吧?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一定又是你的同类网友。你丫行啊,天南海北的男人都能勾搭上。项磊心情好,非但不做辩解,反倒回应说:那是!
这时候,最看不惯听不顺的,又是何飞。几乎每个人都能总结出这一点来了,所以那几天看到何飞一脸阴郁的样子,众兄弟也就不足为怪了。
国庆假期结束后正式上课第一天,项磊没有回来,也没有来电话问起点名的事。班主任问了班长,班长转而去问209宿舍的人,自然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中午,刘冲捧着一张报纸哇哇直叫,众人围上去,看到了一则骇人的新闻标题:北京某高校两名大学生华山失足坠崖。
有人随即叫道:“我靠!不会是项磊吧!”
何飞一把抢过报纸,仔细阅读了那个标题下的新闻内容。
300字左右的新闻内容,没有一个字可以佐证项磊就是两名华山失足者之一,却也没有一个字可以把项磊排除在外。
“要不要报学校啊?”刘冲几乎有些颤抖地说。
“你丫傻吧?你能确定这是我们宿舍的那个gay?”何飞接道。
每个人都习惯性地躺到床上午休,可是两分钟过后,每个人又都开始谈论起这件事来。那张报纸,一直在何飞手里哗啦作响。
“我们的电话能不能查询通话记录?查查项磊那个同学的电话怎样?”刘冲说。
“要不你丫去电信局问问。”郑东明说。
“既然已经查明了失足人的北京高校学生身份,肯定已经通知到当事人学校了。如果是他,我们现在也应该知道消息了。”何飞说,“现在这些新闻什么关键信息都不透露,真他妈的傻×!谁知道是不是编出来的?”
下午上课前,何飞拉住老大,指着那张报纸上的新闻标题说:“老大,你看这标题说的是北京某高校两名大学生,项磊是一个人去的,所以不可能是他,对不对?”
老大看到何飞眼里满是得到肯定回答的渴望,想也没想就揽过他的肩膀说:“对啊,你丫别在这儿瞎琢磨了!走走走,上课去。”
第二天,项磊仍旧没有回来,也没有来电话。
第三天午饭后,209宿舍一行5人回到宿舍时,发现门锁开着,何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踹开了宿舍门。视线里,项磊正在换衣服,他大概是被踹门的聒噪声给吓到了,转过头来愣愣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何飞一脸愤怒走上前去,一只手揪住项磊还没系完纽扣的短衫领口,另一只手在项磊面前不停地戳点,却始终没有说出半句话来,少顷,只一把将他搡倒在身边的铺头儿上。
老大走过去拍拍何飞的肩膀,转而对项磊说:“你丫至少打个电话吧?”说完,伸手扯过何飞铺上的报纸,递给项磊看。
项磊默默地看完那则新闻,呆呆地盯住地板,也不知道是对谁低声解释说:“买不到票,好不容易上了一列临客,走走停停的,还到郑州转了一趟车……”
项磊一定以为没人在乎他的归期。那个总爱闷不作声的老大早就私下里暗忖,室友情份对这个交往同性唯爱是图的项磊来说其实没什么所谓,而事实上,除了何飞,大概也没人觉得自己和这个喜欢同性的室友有什么交情。
没等项磊解释完,何飞已经离开了宿舍,下午的课也没去上。
众兄弟不由地开始暗暗怀疑何飞对项磊的情谊,可都不愿借此乱开何飞的玩笑,好像,不免都为何飞觉得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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