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爱之又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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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第一个暑假。项磊刚回到家,母亲就对他说,从7月1号那天开始,家里几乎每天都能接到项磊那些中学同学打来的电话,问项磊有没有回家。项磊初听忐忑,随即又想,那些来电中没可能有邵一鸣打来的,也没可能有许梦虎。
母亲拿来电话本说,有人留了手机号码。项磊打过去,听到裴勇问他:“啥时候回来的?”
裴勇已经开始在刑警队上班了,不过属于临时编制,工资也就四五百块,还要随时面临可能被裁掉的威胁。项磊回家第二天,裴勇就和他的同事开着警车到项磊家把项磊接去了县城,邻居们还以为项磊犯了什么事,纷纷围观,裴勇和同事使了使眼色,将计就计,一人钳住项磊一只胳膊,把项磊给押上了警车。项磊的母亲站在门口笑,邻居们则面面相觑。
照例是找了一家小馆子喝酒聊天。其间裴勇接到一个电话,听上去像是女友打来的。项磊本来心无涟漪,可裴勇却时不时地察看项磊的表情。最后裴勇说:“你别来了!”随即挂了电话,同时又朝项磊看了一眼。
项磊忽然发现有很多事情变得大不一样,比如说以前在县城里玩,从来不用担心时间问题,学校里有宿舍,裴勇家里也住惯了,可是现在,项磊就得考虑天黑前必须回家的问题。再比如说,以前坐在一起,裴勇从来不会答应让项磊一同抽烟喝酒,可是现在,裴勇会主动给项磊倒酒,还会一遍遍地给项磊递烟。还有,项磊发现自己不像从前那般矫情了,面对这些改变,大致心如止水。
七点多的时候,酒桌上的几个家伙似乎还未尽兴。项磊忍不住对裴勇说自己该回家了,裴勇回说今天你不走,接着继续和一个哥们儿猜拳。项磊一边说我还是回去吧,一边起身。裴勇什么也不再说,只是皱起眉头斜着眼睛瞥了项磊两三秒钟,项磊便乖乖坐回到自己位子上了。
“晚上住哪儿啊?”项磊忍不住又问裴勇。
“这你不用操心,有地方给你住就是了。”裴勇说。
散场后,裴勇打了个电话说晚上不回了,然后又把手机递给项磊,让项磊往家里打个电话,随后,一行人开车去了一家恋歌房。项磊提醒开车的哥们儿闯了红灯时,一车人都哄笑起来。项磊这才记起,自己坐的是警车。
仍旧要喝酒,项磊看裴勇差不多醉了,便主动要和那些人斗酒。项磊不会划拳,只好和他们猜大小。大概,项磊在这方面也是有天分的,所以几乎没怎么输。裴勇半躺在项磊身边,双眼迷离地望着项磊,脸上挂着些许骄傲的笑容。
一切都结束时,已是午夜,裴勇不停地呼出酒气,带着项磊去了一家宾馆,没去柜台,而是直接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原来,裴勇早就计划好了。
从走进房间的那扇门之后,项磊就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内心乱成一片。而裴勇一进门就扑倒在床上,一遍遍地喘着粗气,很快就起了鼾声。
项磊看了会电视,心里总算平静下来。项磊习惯性地走到裴勇身边,帮裴勇脱了鞋子,正要给他翻身脱衣服的时候,裴勇醒了。
“我怎么睡着了?几点了?”裴勇坐起来问项磊。
项磊看看电话机上的时间说:“一点。”
裴勇一边穿回自己的鞋子,一边说:“饿了,我出去吃点东西。”
“你都醉成这样了,还是我出去买吧。”项磊说着,就要起身。
裴勇还没穿好鞋子就站起来挡在项磊身前,然后把项磊推到床边坐下。
“你老实待着,要睡就先睡,我自己去自己回来。”
直到一个穿着超短牛仔热裤、浓妆艳抹的女人自己打开房门走进来,项磊这才恍然意识到裴勇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项磊只顾自嘲来时的手足无措了,那女人一句话没说就贴上前来解开项磊皮带的时候,项磊都没顾得上伸手阻止。
女人把项磊轻轻推倒在床上,开始去卸项磊的裤子。
“谁让你来的?”项磊抓住裤腰,明知故问。
那女人停下手,笑了一下:“难道我走错房间了?”
“你走吧!”项磊别过脸去。
“你不是开玩笑吧,小兄弟?”女人歪着脑袋,凑近项磊。
项磊看到她的嘴唇上抹了厚厚的一层口红,心下想着,这样的嘴唇该怎样拿来亲吻。
项磊收紧皮带下了床,看到裴勇的烟放在床头桌上,就拿出一支点上,自顾自地抽起烟来,再也没去理会那个女人。
一个人的用心良苦,可能成为另一个人的荒唐可笑。
——到目前为止,这句话正反去说似乎都合乎逻辑。
项磊走出宾馆,一眼就看到了蹲在百步以外的冷清街道边呕吐不止的裴勇。
项磊觉得自己理应走上前去帮他捶捶背,可一时间就是没办法迈出脚步。七月的子夜难得吹来一阵清凉的风,项磊随即发现自己流出了眼泪。
裴勇吐了一会儿,拿手背抹了抹嘴巴,然后看似厌恶地甩了甩手,动作太大,重心一偏,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索性将两只手撑在身后,脑袋无力地垂到了一边。
项磊确定自己流完了眼泪,这才走上前去。裴勇听到脚步声,感觉到对面有人蹲下,原本闭上的双眼迷迷糊糊地睁开,看到那是项磊时,一脸绝望很快就蔓延开来。项磊伸出手,把裴勇的身子扶正,抓过裴勇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刚要起身,裴勇忽然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滚!”裴勇对项磊吼道。
于是,项磊再次像个女人一样流出眼泪,一边流泪,一边去抓裴勇的胳膊,裴勇再次抽回,项磊又去抓,如此往复,一个更比一个执拗。
只是,除了脸上失望依旧,裴勇再也没去吼项磊。
最后,裴勇大概没了力气,被项磊抓去的胳膊没能再抽回去。
项磊搀起裴勇之后,裴勇几乎完全倒在项磊身上。项磊忽然再次想起自己第一次醉酒的那个黄昏。可恨的时光从来不会顾及你的幻梦,好像只是一个转身,所有人都会听到那声“全体都有”的口令前奏,一个个的,就再也回不去了。
项磊把裴勇放倒在床上,脱去他的鞋子和衣物,拿来毛巾帮他擦脸,随后又端来一杯温水,扶着裴勇坐起来,喂了他一口水。
“漱嘴。”项磊说着时,却听到“咕咚”一声,裴勇已经把口中的水咽到了肚子里。
“我让你漱嘴。”项磊忽然笑了。
“我渴。”裴勇迷迷糊糊说着,抓起杯子喝了个精光,之后便沉沉地倒了下去。
下一刻,项磊只管放肆地凝望着裴勇,这个刚才失望地歇斯底里、现在终于消停下来的人,他舔了舔嘴唇上的水痕,呼吸均匀,像个踏实入梦的婴孩儿。
早晨,项磊睁开眼睛的时候,裴勇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项磊拉开窗帘,阳光刺眼。
裴勇大概在醒来以后就再次失望起来。项磊想到这一点,不由地满心沮丧。
那就这样吧,裴勇!谁教我对于你所希望的事,竟是这般无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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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了好几天时间,项磊终于还是主动联系了李增。
几句无关痛痒的对白之后,很快就讲到了见面的话题,项磊问李增何时方便,李增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说:“你现在就过来吧!”
项磊犹豫片刻,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去了车站。
项磊在陌生县城里的居民区胡同里绕了好几个来回,总算找到了李增说的那个蓝色变压器。骄阳似火,项磊觉得如果自己站到附近那个楼影处的话,估计不大容易被发现,所以干脆晒在滚烫的阳光下,专注地盯着对面的胡同。
少顷,李增踢着一双拖鞋,穿着件过膝的大裤头,光着的膀子上随意搭了件粉蓝色的T恤,由远及近走来。项磊走过去的时候,一路看着自己的鞋子,直到听见李增问了句“很热吧”,这才抬起头来,送了一个微笑出去。
除了项磊的矜持,一切都很自然,好像这二人原本就相互熟识。
走进一扇古朴怀旧的木门,来到一个稍显拥挤的庭院。一栋二层小楼,上下各三间,东侧一间平房紧挨一个小菜园,小菜园里瓜果蔬菜一应俱全,菜园边是通往二层的楼梯。李增带项磊来到二层东侧的房间,那房间里铺了一地的泡沫垫,进屋还要脱掉鞋子。李增调低了空调温度,又切了西瓜,让项磊从电脑里找自己喜欢的歌听。
然后,两个人一边吃西瓜,一边从音乐开始聊起。
李增躺在床上,项磊坐在电脑前,不知不觉就聊到小广。李增问项磊要不要看小广的照片,说着就把相册拿了出来。照片里的小广大概还是读中专时的样子,虽然挂着一排淡淡的小胡子,却掩饰不住满脸的稚气。项磊想,大概谁都会觉得这个小男生其貌不扬,可你一旦听说过他,就会在看到他的小眼睛、小胡子以及似笑非笑的嘴巴时不由地心说,这家伙真是可爱!
“有时候我真有点恨他。”李增呆滞地凝望着天花板,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总觉得我对他狠心是天经地义的,他对我狠心却不应该……我是不是很自私?”
也许并不是真的在问项磊,李增保持着缓缓的语调继续说:“其实半年后他来过一封信,我本以为他想我了,拆信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可他信里说,‘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有一天我可能会回来找你?念在兄弟一场,怕你枉然等下去,我特地来封信告诉你,绝不可能了!我现在找到爱我的人了,我们两人会永远在一起!如果这封信是多余的,就当是我自作多情吧。’没留地址,没留电话,邮戳印也看不清楚……”
李增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字几乎都听不真切。明明和自己无关,项磊却难过个不停,良久才小心问他:“你没想过……去找他吗?”
“怕。怕他根本就不认我,那会让我比现在更痛苦。”
李增脸上的棱角分明看上去和裴勇有几分神似。这样的一张脸,快乐时让你情不自禁要跟着他一同快乐,生气时又会让人马上陷入无措。项磊从未看到裴勇的脸上浮现过这样的忧伤,原来,这样的一张脸一旦写满忧伤,也会让人情不自禁要跟着他一同忧伤起来。
“来我边儿上躺一会儿,行吗?”李增忽然说。
项磊迟疑地走过去,在李增身边小心地躺下。片刻的沉默过后,李增侧身拥住了项磊。尔后沉默的拥抱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以至于项磊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像残缺的胶片投射的光影一样,项磊做着零零碎碎的梦。梦里,李增穿着大裤头把T恤随意搭在光膀子上走过来的情景一再重现,项磊并无半点矜持,兴奋地走了过去。这情景最后一次出现时变得有所不同,项磊一边兴奋地走上前去,一边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项磊听见自己喊出口的名字不是李增,而是许梦虎。
项磊喊过这个名字就醒了,影像在一瞬间被全部抽离,项磊忽然有些失落。项磊觉得一场网恋理应不该让人深陷至此,项磊觉得自己喊出的名字最起码应该是裴勇。
正失落间,项磊无意中发现对面墙上贴了一张大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清秀阳光的年轻男孩,穿了一件时下正流行的蓝白相间横条T恤。
身边的李增发现项磊在看墙上的照片,便说:“那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网友,邻县的,在省城工作,一直没机会见面。”说到这里,李增再次拥住项磊,继续说:“不管怎样,可能早晚还是要见上一面,毕竟都聊这么久了,其他……也没什么别的朋友可以推心置腹。”
项磊大致品味到了李增话里的意味。那分明是一种商量的口气,好像,这时候的项磊已然成为他的恋人了。项磊觉得,不管怎样,这件事应该是需要一番斟酌的。
可到了晚上睡觉前,项磊已经来不及做出斟酌了。李增吻了他,然后,两人情不自禁发生了身体接触。整个过程好像顺理成章,随之,恋爱的心情也好似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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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下以后,项磊再次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裴勇、何飞、邵一鸣、魏桐、陶铸闻这些人相继出现,好像都对项磊大不满意,不满意的理由却一一略去未表。
梦里的项磊因为被相继苛责而难过不已,一个人游荡在喧闹不止的街头。
汹涌的人潮里,有人喊了一声许梦虎,项磊循着那喊声找人,又一路跟随那个喊许梦虎名字的人,最终看见了人群中的许梦虎。
许梦虎正站在人群里高声谈论着什么。他的头发很短,长不过项磊一周不去理会的胡茬,他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衬衫,一个扣子也不屑于扣,胸腹坦荡。
喊他名字的那个人走到人群里,许梦虎惊喜地迎接了他。
项磊顿时满腹委屈,不顾一切钻到人群中央,扯住许梦虎的袖子喊他的名字。那许梦虎惊讶得不成样子,一边惶恐地挣脱项磊的手,一边大声质问项磊是谁。项磊慌忙说我是项磊啊,不由预设他下一秒的惊喜时,那许梦虎却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拨开项磊的手,毅然转身,决然离去。
项磊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登时大哭不止,一边哭一边追赶,一边喊着许梦虎的名字。许梦虎走出很远都甩不掉这个哭闹纠缠的孩子,似乎不胜其烦,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对项磊说:“我是小A。你看,小B回来了。我原本就不认识你的。”
说完,许梦虎再次转身,继续离开。
项磊随即倒在车水马龙的柏油路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独树一帜地孤单起来。
好在,项磊及时醒了,不然,那绝望足以让项磊在梦里就心痛得死掉,再也不能醒转。醒来后的项磊感觉到胸口的心跳已经完全失去了节奏,耳鬓的枕头上潮湿一片,自己眼角真的有泪。
周围是漆黑的夜,延展到窗外的空间,找不到边界。
蛐蛐儿的鸣叫声不绝于耳,项磊仔细辨认,这才听到了耳边那个人的均匀呼吸。
“那不是许梦虎。”项磊满心失落地想,“可他将是我的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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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饭后,项磊打算赶车回家,李增说明天吧,第三天项磊再提回家时,李增还是说明天吧,结果,项磊在李增家里待了整整五天。
五天的时间里,李增带项磊一一去见他的几个结拜兄弟,无一例外,他的兄弟们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项磊。李增说,他们都知道小广的想法,也许一时都不能接受项磊的突然出现。
小广说,他已经找到了深爱他的人,他和那个人会永远在一起。项磊总感觉小广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人物,无论深爱还是永远,大概只有在童话世界里才会如此简单。
“我总感觉,小广有一天会回来……”项磊忍不住对李增说。
李增愣了片刻,然后一把揽过项磊,悠悠地说:“别瞎想了,不可能的。”
第二天晚上,李增试图进入项磊的身体,可最终失败了。20度的冷气开着,项磊却浑身汗流浃背。李增足够耐心地把握着分寸,项磊脸上还是扭曲着痛苦。折腾了很久,李增发现那些事根本没办法继续进行下去,于是翻身躺下,睡了。
第三天晚上,李增还是希望尝试一下,刚刚开始,项磊便失声叫了出来。李增笑问有那么夸张吗?项磊讪讪地说,那是一种旧伤口被重新撕裂的痛楚,根本不经过任何递进的过程就直接跃至顶点。于是李增只好再度放弃,侧身抱过来,安抚项磊慢慢适应。
第四天晚上李增刚刚翻到项磊身上,项磊便紧张又不无歉疚地说:李增,我可能不行。李增哭笑不得,没有答话,而是自顾自埋下头去,在项磊身上仔细亲吻起来。
事后,李增对项磊笑说:我们两个好像不够和谐。
项磊也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是源自本能的一种抗拒,而且是心理而非生理上的本能抗拒。生理上的那份疼痛,好像是被这份下意识的心理抗拒带来的紧张情绪给加剧了。项磊暗做打算,一定要试着逾越这种本能,——如果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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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李增去单位之后,项磊本来打算继续睡觉,不料,李增的母亲上楼送来了早餐。项磊慌忙爬了起来,当时的感觉,无异于做贼被抓了脏。
李增回来以后,他的母亲再次上楼来,把李增叫到了隔壁房间。
项磊隐约听到李增的母亲刻意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啊,小增,这孩子看上去蛮实诚的,你可别再犯浑了!”
然后项磊又听到李增不耐烦地回道:“哎呀行了行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自第三天开始,李增每天去单位报一下到,之后就骑上摩托车带着项磊满县城地溜达,偶尔碰见半大孩子在街上打架,李增便上前喝止几句。
李增把摩托车开到了县郊宽阔的马路上,拉过项磊的手搂在自己腰间,玩儿命地加速。项磊把脑袋紧紧贴在李增被风吹得鼓起的短袖警衫上,只要闭上眼睛超过三秒,就不由陷进一个错觉,感觉这个带自己飞奔的人,却是裴勇。
那时候项磊读高二,裴勇回家休探亲假时,骑着摩托车带项磊在环城路上兜风。
裴勇心血来潮,执意要教项磊学骑摩托车,可项磊一直提不起兴致去学,因为项磊更喜欢坐在摩托车上,那样,裴勇身上的味道会毫不吝啬地随风袭来。
“很简单的,包你上去就能开!”裴勇怂恿说。
“我怕我开不好,发生意外。”项磊说。
“怕什么?出了意外我负责!”裴勇说。
“你怎么负责?”项磊笑着追问。
“操!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裴勇放低声音,不假思索地这样说。
大概,那句话充满了兄弟之上的暧昧气息,所以,曾经幸福了项磊很久。
李增开上一条林荫路的时候,放慢车速,转过头来示意项磊亲吻。项磊根本不能专注,应付两三秒也就作罢,然后提醒李增看路。李增始终不满意,频频回头索吻。
回家以后,项磊一再想到这一幕,头天早中晚想了三次,第二天翻倍,第三天,项磊觉得自己疯了,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李增。受控于这心头魔障,项磊对自己怀疑三分却纵容七分,总也没有足够的心思对自己内心深处的疑虑做一番深究。
索性且由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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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吩咐李增不要轻易把电话打到自己家里来,可是别后第四天,李增还是打来一个电话,说自己就在来项磊家必经的柏油路口。项磊一阵惊喜,放下电话便骑车去接李增。
片刻也多等不得,两人来到一座桥下,还没站稳就抱在了一起。项磊想李增一定疯了,他竟然在那个桥下动手去脱项磊的裤子,项磊一边紧紧抓牢那只手,一边投入地回应李增的亲吻,李增用力贴紧项磊的身体,几乎要把两个人镶嵌在一起。
那晚没有月亮,却有满天的星斗。项磊和李增睡在邻家房顶,仰面对着星空。周围是无边的夜色,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了他们两个。
李增爬到项磊身上,又要尝试进攻,项磊却不无认真地提议改天。李增忍不住说: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要不你来吧,我试试看。
项磊在李增的怂恿下蠢蠢欲动,可总会下意识替对方感受自己亲历过的疼痛,所以每当探到边缘便会无法自控地失去状态。李增在项磊身下不解风情地笑了又笑,却反倒激起了项磊的斗志。每一寸前进,项磊都想知道李增的感觉,李增喘着粗气,一直坚持说,没事儿,还行,直到最后。
项磊居然因此而内疚起来,——这是项磊首次探访别人之后的第一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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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增请了假,在项磊家住了三天。
李增离开后的第四天,又打来电话让项磊去找他。之后再分开三四天,李增又来找项磊。项磊近两个月的暑假,就是这么过完的。
大多数情况下的亲密之事,他们只方便做出一些小动作来,偶尔李增有进一步的要求,说不清楚为什么,项磊总感觉还不是时候。
李增曾经因为这件事而气急败坏地说,这样下去没办法在一起了。这时的项磊自然是一脸落寞的表情,而每当李增看到项磊脸上的落寞表情,转而又会竭力去讨好他,一边解释自己不过是胡讲乱说,一边引诱地说,要不,宝贝你来吧。
李增自作主张把项磊唤作“宝贝”。说实话,项磊并不习惯,一来觉得肉麻,二来因为实在危险,有一回在饭桌上,李增差点儿就当着项磊父母的面儿喊出“宝贝”来。
有趣的是,不习惯不代表不喜欢。项磊大概也是喜欢被这样称呼的,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每当听到这两个字以后,项磊很快就能斗志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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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勇打过几次电话来,都只是两三分钟的琐碎问候,只在最后一次,邀请项磊去县城里玩。裴勇知道,距离项磊回校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你不会又……”项磊斟酌了半天,最终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表达。
裴勇讪笑一声,回说:“得了,那事儿我后来自己想想也觉着别扭。那个,你——”和项磊一样,裴勇也卡了壳。
“嗯?”
“我是说,你有没有稳定的伴儿?这种事儿,好像挺危险的……”
“嗯。”
“见面说吧。我来接你?”
“成!正好这回你当着邻居的面儿给我道个歉,声明一下上回你们抓错人了。”
“你小子——”
这一次,裴勇是和女友一起来的。项磊第一眼就留意到了女孩艳红的嘴唇,关于如何亲吻这种嘴唇的疑问,再次困惑了项磊。
这应该便是潮女吧。她有一张精致好看的脸蛋儿,细嫩白皙的皮肤,拉直的头发染了几缕亮黄色,两只耳朵从上至下挂满银色的耳环。她不但有五颜六色的手指甲,也有五颜六色的脚趾甲,不但有挂满小铃铛的手链,也有挂满小铃铛的脚链,所以举手投足都色彩缤纷又哗啦作响。
裴勇曾经说,他写信问这个女孩可不可以做他的女朋友,这女孩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现在项磊见到了她,觉得她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倒也大致吻合。
裴勇在电话里说见面再聊,结果,电话里的话题其实不能继续了。
女孩去卫生间的时候,项磊问裴勇:“你不会把我的事儿讲给她听吧?”
“就算是我老婆,也用不着跟她讲哥们儿的事儿吧?”裴勇回道。
裴勇话音一落,项磊便察觉到,自己对裴勇的感情已经变得和此前大不相同,好像是……升华了,此前,是狭义的情和欲,现在,应该是广义的爱与恋吧。这几乎和占有与否毫无关联,所以下一刻,当项磊看到女孩从裴勇口袋里熟练地掏出烟和火机帮裴勇点上的时候,忽然油生出一丝温馨感觉,纯粹的,旁观者的那种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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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回校那天,李增执意要送,无奈之下,项磊只好婉拒了裴勇,尽管裴勇早于李增提出过要送项磊。裴勇以为项磊开始对他见外了,生气地骂了两句。
“他执意要送我上车,我真说不过他。”项磊解释说。
裴勇听到这个“他”字,沉默了一会儿,也便不再说些什么。
异地恋,这对项磊来说其实没什么要紧,可李增似乎不能释怀,他不厌其烦地交待项磊,要好好想他,专心读书,别再轻易交往别的网友。他说这个圈子很乱,其实也很没劲。他扬言说,没准儿哪天他会在北京突然出现,搞个突击检查。
李增说这些话的时候,项磊的鼻子一阵阵发酸,恨不能当场去亲吻他。项磊同时暗暗打算,下回见面时候,一定不能再让李增觉得不够“和谐”了。
此前,项磊其实一直质疑那种“和谐方式”的必要性。项磊曾经觉得,那些私密之事能够达到共同欢愉便足以堪称和谐,可现在项磊又觉得,如果因为那份心理抗拒的本能,自己不得不把李增所强调的那种“和谐方式”看作是一种付出的话,鉴于恋爱的心境,付出本身也应该是欢愉的。
更何况,李增已经“付出”过很多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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