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大学生同志小说《兄弟之上》

☆、〇五：心酸的浪漫

项磊几乎每周都要见几个网友，有时候甚至同一天内都不止见上一个。

项磊一直坚持不在校外留宿，可每次项磊回来，隔壁宿舍的那些家伙们还是会争相问他，怎么样项磊，对方猛不?功夫好不?项磊有时不理睬，有时回道：估计要比你丫强多了。

项磊见网友的结果不是见光死，就是拖沓几日后无疾而终，其实项磊一直希望见了这么多的网友至少能交到几个知心的朋友也好，可事实远非想象中那样简单，那些被项磊婉言拒绝或是干干脆脆拒绝了项磊的人多半认为，一旦没希望在一起，还是趁早别再联系的好。

刘冲问项磊，是不是你丫眼光太高了?项磊一脸茫然，好像自言自语地说，也许自己一直是在找一个影子罢了，而这概率着实又微乎其微。

自从项磊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给我一只烟”的家伙之后，这境况发展到了另一个极端，项磊几乎不再见什么网友，甚至连电话都极少接到了。项磊登上聊天工具就会隐身，他希望一旦遇见“给我一支烟”的话，自己能有足够多的心思和对方交流。

项磊给自己写好的那篇小说起了个比较俗气的名字，叫《往事如烟》，然后贴到了他经常去游荡的一个同志论坛里。几天后，那个“给我一支烟”发来站内信说：“我就是你小说里写到的那种痞子男，我对你很感兴趣，做我的兄弟，怎样?”

项磊当即回复说，没问题。随后，聊天工具便接到了一条系统提示消息。

“给我一支烟”请求通过您的验证。

“你好，兄弟!我叫许梦虎!”对方很快发来第一句话。

“好奇怪的名字，是真名吗?”项磊不禁发问。

“当然!废话!”对方言之凿凿。

“看上去似乎有些来历。难道是在你出生之前，阿姨梦见了一只老虎?”

“你!!!”

就这么简单的两句对话，对方好像被气到了，聊天面板里的头像迅速转黑。那个头像是一个扎着辫子的墨镜男，任凭这边项磊如何认错儿如何喊话，那墨镜男始终也没再亮起来。

第二次遇见，许梦虎似乎已然不记得上回的事了，还主动打了个招呼。

“以为你上回生气了呢。”项磊说。

“傻!那幺小气的话，还算是男人吗?”

“你多大了?”项磊问他。

“和你一样。”

“你在哪里?”项磊想知道更多。

“妈的!”

“怎么了?”

“我打印你的小说了，36张，张张都有字印出界外!”

项磊不禁心动，良久才问了句废话：“不是看过了吗?干嘛还打印下来呢?”

然后再没回复了，项磊打开聊天面板一看，那个墨镜男头像又变成了灰色。

项磊和许梦虎的第三次网聊，创造了一次时长记录。

许梦虎问项磊能不能写一些专属的文字给他，可项磊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写的，把他们所有的交流加上论坛里的主贴回帖一字不漏全部复制粘贴到一起，也寒酸不成一篇像样的文章。

许梦虎却把题目都命好了——“叫《心酸的浪漫》吧!”他说。

然后许梦虎简单讲了半个故事，其间几乎没有理会项磊的任何一句回应。故事讲到一半，那许梦虎却说算了，因为他说他忽然感觉到胸闷气短，连敲几个字的力量都要枯竭了。随后他迅速下了线，照例没有给项磊预留道别的时间。

【项磊手稿：心酸的浪漫(上)】

初二的时候，小A在德外一个旱冰场里卷进一场群架。

伴随着狂野的舞曲，正兴致勃勃滑滚轴的少男少女们自觉又快速地腾出了半边场子，挤到角落里战战兢兢又饶有兴致地观战。

眼看自己的弟兄寡不敌众，小A冲到角落的人群里随便抓住一个人，急切地对他说出了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要他马上过去找那个人，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最后，小A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名字补充了一下。

五六分钟后，小A的发小带着二十多人吵吵嚷嚷地来了，对方的人马上四下逃窜。后来小A打算离开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柜台边站着一个红了脸的男孩，正和柜台里的女孩辩解着什么，小A恍惚记得这男孩就是刚才被自己抓去喊人的小子，于是走了过去，想了解一下他碰上了什么麻烦。

男孩取押金，女孩问你的鞋子呢?男孩说刚才就放柜台边儿了，女孩说可柜台边儿没有，男孩说刚才出门急，来不及退租，女孩说你至少可以打声招呼啊，男孩又说可能是你们的人收走了，女孩说没有谁对她说从柜台边儿收走了一双鞋。小A走过去，不耐烦地对那女孩说：你现在就问问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看看到底有没有人收!

女孩一看是小A，稍稍瞥了一眼，便回头去问自己的同事，一个高个儿男的说他收了一双。女孩转过头来又对男孩说，可谁能证明这双鞋子就是你租用的那双呢?

小A火了，当即吼道：小爷儿我证明!我看见了!

女孩瞪了小A一眼：凶什么凶!神经病!然后气呼呼地把押金退给了男孩。

男孩冲小A轻轻点了点头，不自然地苦笑一下，接过钱就撒丫子跑了。小A跟出门去叫住那男孩，问了他的名字，还要请他吃饭。

男孩说，他叫小B。男孩没有拒绝小A的邀请，两个人在一家抻面馆里吃了一屉包子和两碗炸酱面。吃饭时，小B问小A是不是交大附中的，小A一脸惊奇，小B于是笑着说，在学校里没少看见小A，知道小A还小有名气呢。小A自然明白，自己的名气多半来自宣传屏里的那些通报批评。

随便抓来一个人就愿意冒险帮自己去叫人，小A对这件事本来不抱太多希望的，可小B确实做到了，所以小A觉得小B这人相当义气，值得做兄弟。

日后小B澄清说，他其实是怕哪天在学校里被小A认出来后报复一通，更多是出于一种胆怯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其实这个小真相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此前小A被五个哥们儿拉去结拜成兄弟时，小A专程跑到小B家里把小B拽出来一同结拜了，就算是小A误会了小B义气的初衷，也无法改变他们已经成为兄弟的事实了。

此后，小A管小B叫小七。

新学期全校大会上表彰优秀学生的时候，小A才知道小B是尖子生。小A向来不关心谁学习好谁学习差，可得知小B是尖子生以后，小A却打心眼儿里骄傲极了，几乎每次向别的哥们儿介绍小B时，小A都会补充一句：丫学习倍儿好!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小B一直对小A很铁，七兄弟中，最铁。旱冰场里对阵的那伙人听说是小B多管闲事叫的人，狭路偶遇打了小B，小B怕事情没完没了，始终都没对小A提过。当小A从别人那里听说以后，一边气小B不拿自己当兄弟，一边又要去找那伙人，小B哭闹地阻止了两三次，小A才最终打算窝心地放弃。

再后来，小A被七兄弟中的一个出卖，遭遇了一场差点被人残废的群殴，从来没有打过架的小B一同挨了很多打，却死活不愿意一个人离开。死寂的城市黑夜，小A被嗷嗷哭个不停的小B一路艰难地拖到医院，捡了一条命回来。之后，小A改叫小B为小六。

再后来的后来，男孩们又长大了些，有福同享过的人，有难却不愿同当，以前的兄弟们个个都看淡了兄弟情谊，可小B却对小A更铁。小A无奈地说，以后恐怕要改叫小B为“小二”了，然后两人因为这句话而神经质地笑个不停。

小B笑出了眼泪，一边笑一边流泪，一边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哥，以后咱别惹事儿了，人家惹咱，咱也尽量担待些，担待不了再跟他们拼命。

小A一边笑一边憨憨应着，好、好，哥听你的、哥听你的……

项磊整理

2001年11月09日

下次遇见许梦虎在线，项磊问他：小A就是你吧?

许梦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肉麻地对项磊说，我想你了。

距离收到他第一封站内信有一周的时间，那是项磊第四次和许梦虎聊天。打一开始，项磊就隐隐觉得将会和这个人发生些什么，尽管现在自己对他还一无所知。

项磊无意识地冷落了好几个正在尝试交流的网友，就单单只是在聊天这件事上，项磊都会借不方便为由，推脱别人发起的攀谈邀请。项磊如果打算看一部电影，一定要放下手头上所有的事坐下来仔细品味，不然，他宁可不看。在和许梦虎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八”字还没一撇呢，项磊就习惯性地心无旁骛起来。

项磊追问许梦虎的另一半故事，许梦虎懒懒地说，这天没有继续讲下去的心情。于是，《心酸的浪漫》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

在那个同志论坛里，许梦虎其实是个潜水户，而项磊是总版主。出于私心，项磊任命许梦虎做一个小版块的版主。这个关系户版主一上任，就在自己负责的那个小版块里重贴了项磊的小说，并在第一时间置了顶。

这样的网络交流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时间，项磊除了感觉到自己的动情与日俱增外，对许梦虎的了解仍旧少得可怜。许梦虎好像从没想过要见项磊一面，只是不厌其烦地说一些情深似海的话。

他说他又把项磊的小说打印了一遍，这一次没有字跑到界外去了;他说他几乎每天都会翻看那小说里的几段文字，总感觉自己就是那小说里的人物;他说他在吃饭的时候，打球的时候，上课的时候，挤公交地铁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冷不丁就会想到“项磊”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几乎要把他的生活彻底打乱。

项磊心中一动，试探地说，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于是项磊接到了一通约定好时间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多少有些无措，对方开门见山地说：嗯，现在你听到我的声音了。项磊本想继续聊些别的，对方却接着说，你的愿望达成了，我挂了。然后未等项磊回应，听筒里就只剩下了盲音一片。

项磊后来说，我们见面吧。

许梦虎却回答说：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去见你，也许很久以后都不会有。项磊追问这“信心”指的是什么，许梦虎竟然说，他不知道。

项磊忽然开始茫然起来。

许梦虎有时候会对项磊说“想你”、“喜欢你”，甚至“想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隔日，却又对项磊说，“你是我的好兄弟”。项磊失望地对许梦虎说，自己打算接受这份兄弟情谊，不过仍要继续寻找爱情。这时候那许梦虎似乎又不甘心，说一些“你不喜欢我了吗”、“我这么喜欢你还不够么”之类的废话。

项磊一遍遍地问他：“你是不是在耍我?”

许梦虎只知道反问：“你真的这么认为?”

项磊真想就这么算了，却又好像舍不得，不甘心。

项磊总是隐身登陆聊天工具，可202宿舍那哥们儿动不动就会“HI”一声招呼。项磊一直没有回复，项磊觉得那次见面的事挺别扭的，刘冲在他背后的指点也让项磊感觉有那么一点愧疚，尽管这些事并非自己所能控制。

后来那哥们儿留言说：每次把手放在键盘上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不算打扰你。那天看到你带着别人，又是面熟的校友，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才一声不吭地逃掉了，见谅!

看到这段留言，项磊颇有些感动，明明对方误会了自己不够诚心，以为自己带着旁人一同去见面，却把误会的不爽搁置一旁，反过来致歉，足见此人心胸开阔。

项磊回复说：那人是我的室友，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路跟踪去的。

第二天中午，叫骂和摔打的声音惊动了2层每个宿舍。项磊看到202那哥们儿和同宿舍里的一个大个儿在楼道里大打出手，同个学院的人都在一旁围观，无人上前劝阻。楼下的大爷赶过来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挂了彩，看得项磊一阵心惊。

当天下午，刘冲回到宿舍告诉项磊，202那哥们儿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在学校门口招呼出租车呢，项磊再次心惊：这哥们儿什么打算?退租?还是退学?!

此后，那人再也没在19号楼出现过，项磊的聊天工具里，那人的头像也没再亮起过。

项磊对许梦虎讲起此事，感慨万千。许梦虎当即追问项磊是不是喜欢那人，项磊说，如果不认识你，也许我会考虑。许梦虎回道，那就好。项磊哑然。

许梦虎再次对项磊说：“项磊你做我最好的兄弟吧!”

项磊无奈问他：“如果你从不认为自己是gay，又何必来招惹我呢?”

许梦虎的回答让项磊直想拿自己的脑袋撞墙。他说：“怎么算是gay?怎么又算不是呢?我可以爱上男人，却只喜欢搞女人。算吗?”

“好吧，你同志未满。”项磊说，“做好兄弟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仅仅有了兄弟对我来说并不够，我应该还需要一份爱情。”

“如果你这么需要一个男人来爱，就不可能像我这样在乎兄弟。”许梦虎说。

项磊想想，感觉许梦虎说得其实没错。当自己太在乎一个兄弟时，往往已经不只是把他当作兄弟那么简单了，而当一个人纯粹只是一个兄弟时，自己又终究不会给出那么多的在乎。

“做兄弟的，会因为兄弟更在乎他爱的人而吃醋吗?”

“如果兄弟爱上女人，有什么好酸的?如果兄弟爱上别的兄弟，当然会!”许梦虎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项磊不禁开始想象那个触手难及的人眉宇间的表情。

高三下半年，项磊情难自控不断陷入网恋，个中滋味一一尝了个遍，自然，那个容易网恋的年纪很快就过去了。项磊清楚自己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根本无法满足于柏拉图的精神爱恋，倘若可以，有了裴勇也就够了!

于是，对许梦虎这个虚幻的人，项磊打算放弃。

项磊把聊天工具切换到在线状态，重新开始交往起那些被他冷落了很久的网友。

项磊在那个同志论坛里更新了自己的日记本。

11月30日，多云，冷，项磊打算在第二天下午去西单见一个网友。

项磊习惯了在论坛里写那种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的网络日记。写得忧伤些像在博取同情，写得甜蜜些又像在炫耀幸福，可项磊并不在乎读到他日记的人能否给出共鸣，项磊只是希望自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被人了解。项磊坚信，把太多的东西堆积在心里，一定会像中学时代那样疲惫不堪。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自称许梦虎的人总会成为项磊所有网上文字的第一个读者。

他在项磊最新的日记后面添加了最新的回复：“刮完龙卷风，顺便再下场倾盆雨吧。”

一个性情中人玩儿起了深沉，当真是要多装×有多装×。

“你又要去见面了?”许梦虎问项磊。

“怎么，你又有意见?”项磊反问。

“你就那么需要所谓的爱情?”

“是的。”

“比一般人都需要?”

“不假。”

“就从不考虑我的感受?”

“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在哪里，你什么性情，什么样子，是不是胖子，是不是老爷爷，是不是花花公子，是不是暴虐狂。你从来不愿意呈现真实的自己，除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从你那里获取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你最多是一阵风，吹高兴了就离开，你觉得这样好玩，可我真的陪不起。”项磊严重情绪化地敲出了这么一大段文字。

良久，对方才给出回应：“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正当项磊打算回复“可我无福消受柏拉图”时，对方的头像已经暗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