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六:正式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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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从机房回来以后就守到电话边,接完一通5分钟的暧昧电话就去洗澡了,电话内容是下午的约会。通常在约会前,项磊都会安排自己去洗个澡,整个发型,换套衣服。项磊说,这是为了弥补他自己与生俱来的严重不自信。
项磊要去见的吴亮,是工大的大一学生。一个远方的朋友把项磊的聊天账号给了吴亮,吴亮把项磊添加为好友之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过几次,少有认真的交流。
“来,给小爷爽一下。”吴亮常说类似的话。
项磊其实不算厌恶这种玩世不恭的说话方式,却又因此而下意识地放弃了和对方深入交往下去的打算。一次闲聊,项磊把自己写的那篇小说发给了吴亮。第二天上网的时候,项磊收到了吴亮的离线留言:把你宿舍里的电话号码给我吧。
电话里的吴亮虽然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调调,总归要比在网上正经了不少。几天的电话交流以后,吴亮在网上对项磊说:我想看看你。
项磊回说:“算了,你会失望的。”
“那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我并不是想要看你帅不帅!”吴亮马上回复到。
“很多人在幻想里沉溺的时候,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的感性。”项磊说。
“好!我愿意等到你相信我的那一天!”吴亮回答。
看到这话,项磊感觉莫名的欣慰,于是找到自己上传在校友录上的照片,把网址发了过去,吴亮折腾了半天也没能看到。
“我真他妈的笨!就是怎么也打不开!”吴亮发来一条信息。
项磊想象着吴亮在电脑前气急败坏的样子,既感动,又觉得好笑,想来与其让两个人继续活在幻想里,倒不如真的见光死。
“我们见面吧!”项磊不假思索地发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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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日,阴,很冷,项磊拾掇完自己,在西单见到了吴亮。
吴亮穿了件红色的羽绒夹克,很是显眼地站在图书大厦门口四处张望,项磊从地铁口转到图书大厦正门时,一眼就看到了他,却不好意思在那么远之外打招呼,恰好吴亮随即也发现了项磊,一脸阳光地笑着迎上前来。
“抱歉,我迟到了。”项磊的第一句话。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迟到,因为你在电话里说要洗完澡才出门。”吴亮开怀笑着,比电话里的声音更好听,而且没有丝毫等待良久后的不耐烦,那笑容里的亲切让项磊忍不住怀疑,自己见到的这个男孩究竟是不是网上那个一直不怎幺正经的家伙。
吴亮不算那种标致的帅哥,但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光和活力,这状况很是符合项磊的意向,项磊不是不喜欢帅哥,只是从来都对“处一个帅哥男朋友”的梦想心存芥蒂。
“这么冷,你怎么不戴双手套再出门?”吴亮看到项磊冻红的手,不禁问道。
“忘了。”项磊说。
吴亮马上脱下自己的手套,递给项磊说:“快戴上!”
“不用了。”项磊自然推辞。
吴亮继续递着,项磊继续推辞。
“好吧。”吴亮没有重新戴上自己的手套,而是塞进了上衣口袋里。
“干嘛?”项磊不解。
“你就说你戴不戴吧?手都冻红了!”吴亮还是那样笑着,笑出的是一脸霸道的温柔,“我也冻冻看,好像很爽的样子。”
“我戴你的手套,你怎么办?”
“我是‘血热青年’一个,就算不戴手套,手也不会冷。”
“那你还戴了出来?”
“装装样子呗,心理作用。快戴上!”
不由分说,吴亮又把手套递了过来,项磊没再推辞。项磊在乎的那些中学时代的朋友常常也会对项磊做出类似的体贴,项磊曾经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所以从来都觉得连答谢都不需要,刚刚对吴亮的一番推辞,其实是因为项磊觉得这个男孩尚且陌生。
等项磊戴上那双还有余温的手套后,几乎浑身都暖和起来,身边这个笑起来没完没了的男孩忽然也变得异常熟悉起来。
两人边走边聊,关于中学,高考,大学,还有项磊的小说,从图书大厦走到羊肉胡同,然后折返到长安街,又沿着长安街一直走到东单,谁也没觉得累。
两个人的手每次偶然碰到,隔着线手套都能感觉到静电。吴亮歪着脑袋看着项磊,调皮地说:“看到没有?我不用眼睛也能给你放电。”这时的项磊竟有点羞涩,好像第一次见网友似的,微微低下头去,无声地笑了。
恰逢一次小感冒,项磊一路上咳嗽不断。吴亮嘱咐项磊回去以后赶紧看医生,又说明天会送些止咳药给项磊,顺便还能参观一下项磊的学校。
天将黑时,项磊回校,吴亮在肯德基买了一个汉堡给项磊,然后执意要把项磊送上地铁。项磊要还回手套,吴亮却执意要项磊戴回学校。
“我怎么觉得,你以为我这是第一次出门啊?”项磊笑说。
吴亮回说:“哈哈,也不是不放心你,你看看啊!我比你大两个月,比你高几公分,又比你壮几公斤,理应多照顾你几分。”
项磊心中一动,不知如何应答,下一秒,已经过了检票口。
项磊回头看看吴亮,吴亮已经收起笑容,眼里装满不舍。他朝项磊不自然地挥挥手,又顺势做了一个电话的手势说:“回到宿舍记得马上给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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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项磊抻开长长的电话线,把电话机放到枕头边,然后爬上床铺。想想吴亮可能还在路上,所以项磊没有立刻打电话过去,而是望着吴亮的线手套发起了呆。呆没发完,吴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明天来吗?”“明天看吧。”“刚才还说来的,现在又不一定了?”“能定能定,来,来,一定来,成不?”……
放下电话,项磊去机房更新了论坛里的日记,然后对论坛里的帖子进行了一些日常管理。再回头浏览时,项磊发现许梦虎已经在自己刚刚更新的那篇日记后面跟了帖,粗俗的两个字:妈的!
项磊怔怔地对着那两个字看了几秒钟的光景,心情不由地复杂起来。
隐身登上聊天工具,“嘀嘀”的讯息声响了半天。点开,首先是许梦虎的留言:
“真为你高兴啊!我还想会不会又是见光死呢!”
“本来还等着看你怨妇口吻的新日记呢!哈哈!”
“妈的!看上去好像是成了!”
“他要是负了你,我绝对让他好看!”
“他要是能让你幸福,我就消失了,然后远远地羡慕。”
“妈的!老子今天真想砍人!”
项磊忽然有些难过,这难过把一份若隐若现的感动压抑得所剩无几。在这样的难过里,项磊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索性点开了下一串留言。
那是吴亮的留言,第一条留在见面之前,后面的留在打完电话之后:
“待会儿就要去见你了,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激动!”
“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打字的手都有点抖,很想,又很怕知道答案!”
“要不,你先别急于确定吧,我等等也没关系的。”
“我给你发了一张贺卡,在你邮箱里,嘿嘿。”
项磊打开信箱,看到了吴亮发来的电子贺卡,一串闪动的字符晃入眼帘:一杯热茶可以让我感到温暖;一本好书可以让我眼眶湿润;而让我心动的,只有你。
项磊忽然感觉到鼻子发酸,几乎有点委屈,心下里埋怨着:未免也太狠心了吧,这么晚才找到我,还藏得那么好,害我找了这么久!
酸着鼻子的项磊把此刻心里的委屈发给吴亮,然后又补充说:我们在一起吧,好好在一起!
吴亮的头像很快闪动起来。
“你真的想好了?”吴亮问道。
“原来你在啊!我想好了。”项磊回说。
“哇,我中奖了!兴奋!可别后悔哦!”吴亮说。
“我们真心相处,有什么好后悔的?”项磊说。
“本来就特想你,现在忽然更想了。”
“我也是。”
“你还咳嗽吗?明天上午我过来送药给你,中午到。”
项磊的鼻子忽然不酸了,眼泪开始一颗颗地往下掉。
花开无果的初恋,频频夭折的情动,身边同学的非议,父母亲友的期望,绝非第一次瞬间集结,却是第一次选在项磊觉得自己终得幸福时一并赶来。从前,这瞬间的集结至多带来些淡淡的落寞惆怅罢了,这一次,不知怎的,竟会让人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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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任命一个班长之后就消失了几个月的班主任打电话到208宿舍对班长说,何飞昨晚住进了医院,希望班长组织同学们去医院里探望一下,又说医院是个清净的地方,建议每个宿舍派上一名代表即可。身为病人朝夕相处的室友,209宿舍其他5人理应一致表示全部都去的,然而在旁人看来,项磊的决定却和他的性取向一样特例独行,午饭后众人结伴出发赶赴医院的时候,他却出门迎接一个朋友去了。
男生代表团在学校门口会合了女生代表团,一行二十多人赶赴积水潭医院,甚为浩荡。找到何飞所在的病房时,慰问团发现何飞的新任女友早就守在病床前了,当时何飞正不耐烦地冲那女孩叫嚷:“都说不吃了!削个苹果就当自个儿贤惠了?”
然后何飞发现了浩浩荡荡的慰问团,脸上的不耐烦即刻换成了笑容。病床前的女孩正委屈地望着何飞,刚回一句“我自己吃”,当即便被冲进病房的人七嘴八舌地淹没殆尽。
“怎么搞的啊,何飞!”
“何飞!怎么样了?”
“怎么跑到这种鬼地方过周末呢!”
“不错不错,你丫还活着呢!”
何飞的病况远比众人想象中好多了,班主任那慎重的语调让大家以为躺在医院里的何飞重度昏迷着呢。何飞告诉他们,不过是脑袋上缝了几针,观察了一夜,然后需要连续挂几瓶消炎针,不至于惊动这么一大队人马。
每个人都想知道何飞的脑袋为什么要缝针,何飞含含糊糊解释了几句,大意是帮哥们儿伸张道义,没料到寡不敌众,干架吃了亏,然后就不愿再详谈下去了。
“咦,我们宿舍就那个同性恋没来啊?”何飞忽然笑问道。
还没等任何人回答,在场的女生就叽叽喳喳地追问起来,女生们这么一八卦,兄弟们倒没有一个站出来回应了。稍后,李敏丽拖着长腔“噢”了一声说,她知道了。
很明显嘛!209就项磊一个没在。
“嗨!人当然是和自己男人约会更重要了!”郑东明一口轻蔑地说。
女生们接着一人一口“啊”,纷纷慨叹起来。
这时候病房的门开了,嘈杂的议论声嘎然而止。众人回头一看,走进来的竟是项磊。
项磊自然没有多做停留,他放下一提水果,又寒暄地问了几句何飞的伤情,然后便有点难为情地低声对何飞说,楼下还有人等着自己。
“明白!了解!感谢!别晾人家太久了!”何飞面无表情地说。
然后项磊飞快地跑下楼去,几个女生有人扒着窗子往下瞧,有人干脆跟下了楼。李敏丽和卢艳挽着胳膊从楼下回到病房后,不由感叹道:“那人一点也不像同性恋!说不定只是项磊的老乡。”
男生一个个都欢实地笑了,笑得女生面面相觑。
“那人都有可能是同性恋的话,我看你们个个都像!”卢艳指着病房里这些笑得欢实的男生们说道,男生们因此笑得更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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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磊离那些话题很远。
项磊接到吴亮后,带着他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然后一起去了医院,吴亮在医院门口等着,项磊上楼找到了何飞所在的病房。
从医院出来后,项磊和吴亮肩并肩,沿着后海和前海南岸的小路闲逛,从下午两点一直闲逛到晚上六点,然后坐车返回学校解决晚饭,饭后,又围着学校四周一圈圈地压马路。
一路上,项磊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吴亮送来的那瓶药。
“这么平坦的马路,还真少不了咱俩的功劳。”吴亮说完哈哈大笑。
知道项磊并不反感抽烟的人,吴亮这才告诉项磊他其实是一个小烟鬼,上次见面忍得辛苦,这回终于可以当着项磊的面儿安心地抽上一支了,项磊也想尝尝,吴亮以项磊感冒咳嗽为由给严词拒绝了。项磊说抽一支也死不了,吴亮就递了一支给项磊说:装装就行了,别真往肺里抽。
静电让两个人的手偶尔触碰后马上又闪开,相视笑笑,吴亮总说:“你看你又诱惑我,挑战我的克制力。”
项磊装傻问他:“你克制什么呢?”
吴亮嘿嘿笑着不回答。
然后吴亮对项磊说:“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之后,我总有一种想要保护好你的冲动,尽管你看上去基本上不需要什么保护。”
项磊不由心醉,低下头去没有言语。
“我打算再找两份家教来做,攒些钱,然后带你去北戴河玩儿。”吴亮接着说。
“我也去找,你怎么找到的?”
“你找什么?你不许找!”吴亮笑着,却不无坚决地说。
“我也想挣钱!”项磊说。
“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吴亮说,“你缺什么,问我要就是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合理分工效率才高,我比你大,你多听我的。”
项磊欲辩忘言,只是木讷地听着吴亮说话。
“把你的烟给我。”吴亮忽然说。
项磊不解,吴亮又重复说“把你的烟给我”,于是项磊便把手里的烟蒂递给吴亮,同时,吴亮也把自己手里的烟蒂递给了项磊。
“我该走了,这样……算是间接吻你。”
吴亮望着自己交替迈出的两只球鞋,喃喃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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