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谈话突然像断了线,有那么几秒钟的沉默。
‘我爸说天心阁有一个画展,办了好几天了,他说还不错。’他继续。
‘好啊,你想去看啊?’我问。
‘嗯。我票都要好了。明天礼拜六我们一起去吧。’他说。
‘好啊。’我从心里笑开了花。
原来电视里面电影里面那些约会吃饭看电影逛公园的老掉牙情节都可以来得这么甜蜜。为什么我以前谈过的几个人都没有给我这样的感觉?我问自己。也许,他们都不是我应该一起共进那份早餐的人吧。
我记得那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好天气,虽然气候还是冷,可是阳光把整个天心阁城楼衬托得气势雄伟,但等人进去之后却觉得错落有致。
周明理了个新的发型,颇有些朋克的味道,而且鬓角的没有修掉,如果英国街头小子一样长长地蓄着。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台阶上等我,看见我笑着迎上来,递给我一本画展的介绍。我看了一下,《周大年历年画展》。
这个周大年我是知道的,他的画我也看过一些,画的多是红领巾黄书包,或者是小孩子一起看铁臂阿童木,要不然就是小朋友们一起唱我们的祖国是花园。一句话概括,七十年代人的成长历程中的乐与痛。我虽然不是七十年代,可是也晚不了几年,多多少少还能看懂。不过周明这个黄毛小孩子能动多少我就不知道了。用长沙的土话,就是老鼠看筒车(不懂装懂)。
我们交了票进去。因为天气好,所以看的人很多,而且多是年纪三十来岁的男女,他们或走马观花,或在某一幅画前面驻足,指指点点。
‘你到了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共鸣了吧?’我小声问周明。
他笑笑,没有说话,而是在一幅蓝精灵的画前站住了。那是一群蓝精灵的图画,不过却长着中国人的脸,仔细一看能看出来有一个是周大年自己。其他的人应该是他儿时的朋友。果然标题就是‘我们都是蓝精灵’。
我正要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蓝精灵的时候,电话响了,我赶紧掏出来,走到外面去接。
‘喂,欧阳蔚吗?’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听起来很陌生。
‘是,你是?’我问。
‘刘易萍。’她说。
我的心一沉。
她接下来告诉我现在正在长沙,其实前天就来了,因为正好有些公事,所以捱到周末才给我打电话。我知道她想见面,却不知道怎么去推托,说不知道她来也不行,因为我妈那边已经嘱咐过好几次。我照实说了,说现在正在天心阁看画展。没有想到她一听来了兴趣,就问是不是周大年那个早就听说了。正在这个当儿,周明出来了,可能是半天看我不回去。
我看见他出来,有些分了神。
‘那就这么说了,我打个车去天心阁找你。’她超级爽快挂了电话。
周明看我讲完了电话,头一偏,示意我进去接着看。我说等等,让我想会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画展看到一半我不能叫周明现在回家,而且如果那么做了不定他要怎么怀疑我。但是同志们年纪到了家里催着找对象的事情他能理解又有多少,如同那幅蓝精灵,这些事物,都是在他短暂的十七年里不曾出现过的。
该怎么说,怎么做,我左右为难的整整几十秒。
(现在外面,所以不能一一回帖了,周日晚上到长沙以后就好了。。。)
我没有瞒他,而是照实说了,家里给介绍的女朋友正赶过来看我。
他没说什么,倒是大人模样似的递给我一根烟,我嫌门口人多,就拉着他去一个角落里抽着。
‘没有听你讲起来过什么时候你交了女朋友咯?’他说,语气倒也轻松。
‘也不是什幺女朋友,就见过一次,去年圣诞节回去的时候。’我说。
‘你也该到交女朋友的时候了。’他说。
我伸出手去,在他后脑勺给了他一下,说,‘你不也交过的吗?’
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树荫里的这番谈话好像在冬日里温温的一把火,在我和他之间悄悄燃烧着。可是,我又能是他的谁?也许有一天社会上家庭上的压力排山倒海压过来的时候,我们还能不能那么轻松的交谈和面对?
等抽完了烟,我和他进去。再过门槛的时候,我说,‘明明,我说那女孩儿赶过来看我是说她现在就在出租车上,一会儿就到了。’
他走在我前面,也没有回头,继续看着画,不过没有怎么再搭理我。
其实画展的厅并不大,楼上楼上加起来就这么点地方,易萍到的时候虽然没有给我打电话可是却一眼就认出了我。她比上次我看见她的时候瘦了些,而且能看出来是用心打扮过,脸上给风刮得红扑扑的。
看见我她一直笑着。
她和周明还是见了,不过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尴尬。我说这是易萍,这是周明,我上司老周的儿子正好陪他过来看看画展。虽然想把它说得再自然不过,却不由得一大通解释。周明和我们打完招呼之后,就一直在楼上呆着了,把那几幅画估计是看了又看,也没有再下来。
易萍和我则在楼下看,她时不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天。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尽量把眼光扫向楼上看周明在哪里,有几次怎么扫也没有看见他,有一刻竟然很怕他就那么走掉。从下往上看他的时候只能看见他的侧影,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把手抄在裤口袋里,阳光从侧面的窗户照进来,仿佛是为了衬着他,而且遥不可及。
我就这么心不在焉地混着,画后来一张也没有看进去。直到周明下来,和我们打招呼告别说是要回家了。
‘我和欧阳正说着出去吃午饭呢,你不要一起吗?’易萍说。
‘太打扰了,我回家还要看书。’周明说。
我不好说什么,只能简单和他再见。他走的时候也没有再正眼看我一眼,酷酷地把衣服穿好,再把领子立起来挡住小半个脸走了。虽然我还留在了画展,却觉得心里得自己跟着他一块儿出了门上了车还在一起。
等我和易萍也出来了,我问她想去哪里吃饭。她倒是说不饿了,要我陪他在天心阁里走走好了。那天因为天气实在好,虽然有些冷,出来打牌的老爷子老太太很多,我们要到另一个门去还必须从他们之间穿过。也许在他们看来,我和易萍就是一对小夫妻,论个头,论穿着都挺衬。
‘那个男孩子长得真帅哦。’易萍说。
‘嗯。’我支吾着说。
‘真是你上司的儿子啊?’她问,笑。
‘是啊,可我上司没看出来哪里好看的。’我也笑着说。
‘这样的小男生估计迷死学校的小姑娘了。’她说。
‘人家交过女朋友的。’我说。
‘噢?是吗?’她说,‘他多大了?20?’
‘十七,好像是。’我说。
‘才十七?这长大了还得了?’易萍说。
‘人家长得帅也是个问题啊?’我说。
‘不是吗?’她扭过脸来看我,仍然笑着。
是,我在心里说。
‘咱们还是吃饭去吧。’我说。
‘我现在倒是真不饿。你如果有事情就先走吧。’她说。
我没说话。
‘真的,我呆会儿再去看一个大学同学。’她说,‘我不是为了你来的,不用内疚我没人陪。’
我没再和她坚持,而且打心眼里也没有内疚的理由。她是自己来的,现在自己又要走。或许她看出了些什么端倪,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和她之间的那道墙士与生俱来的,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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