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挑兵点将
刑乐乐哭得一哽一哽,难得有点儿缠人,方崇把孩子哄睡了,自己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
他暂住几天,只带了换洗衣物,收拾起来很快。
包还没装好,卧室门打开了,刑则启站在那儿,语调平平,“放下。”
“启哥……刑总,”方崇苦涩地换了个称呼,“你家里人都回来了,我住着不方便,该回去了。”
“没什么不方便,房间多的是。”刑则启看了一眼床上的刑乐乐,“回头他再哭,我哄不住。”
“我会跟乐乐打电话的。”方崇努力克制着情绪,手底下却乱了,拉链夹住衣服拉不上,急得他满头大汗,眼圈也跟着红了。
刑则启走进来按住他,“行了。”
“对不起……”方崇低着头嗫嚅,“董事长大概是误会了,我可以去解释。”
“他没有误会。”刑则启捏着方崇的下巴逼他抬头,盯着他清澈的眼睛幽幽道,“阿崇,你想解释什么?”
方崇愣愣地看着刑则启,哑口无言。
刑则启轻笑,越凑越近,眼看就差一个鼻子尖的距离,门又被打开了,刑厉坤探头坏笑,“哎呦,正热乎呢?”
方崇一下子涨红了脸,憋得跟颗西红柿似的。
蔺严在外头哼哼,“就他娘的没个清静地儿,得了,老子回部队去了。”
刑厉坤说:“别啊老舅,多住几天,你不在,我爸得多烦人呐。”
“敢情老子是回来给你俩挡枪口的?”蔺严憋火,一脚就踹刑厉坤屁股上,“你个浑玩意儿!”
这几个人压着嗓门说说笑笑,刑远平一个人坐在楼下,就跟多余的似的,心里挺难受。
大概是人老话多,不招人待见,他图什么呢?孩子们都好就行了。
老头慢悠悠踱上楼,脊背挺直,步伐宽阔,和年轻时一样意气风发,只是鬓角却全白了。
他从卧室门口经过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句,“都住着吧。”
直到这人进屋,刑厉坤他们才反应过来,蔺严显得惊讶,“他这是……吃错药了?”
刑远平耳朵还挺好使,“我还没老糊涂呢。”
“这老东西……”蔺首长笑笑,眼角眯出纹路,背着手跟进去,“姐夫,咱俩杀两局?”
刑远平懒得搭理他,“我现在只玩西洋棋。”
蔺严肺都裂了,虎着脸道:“……能差多少,还不都叫兵马象军。”
勤务兵得令,把蔺首长车里的行李箱又送回来,上楼进屋就是一愣——这还是那个在部队里训人跟训狗似的兵头子吗?
蔺首长正坐在小板凳上,弓着腰眯着眼较劲儿,“憋马腿了你!”
刑远平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西洋棋没这说法。”
“这兵歪茬儿了!”
刑远平微微一笑,“这叫直进斜吃。”
“……”
蔺严低头掏兜,刑远平纳闷地看着他,这人从兜里翻出来一个直板手机,老古董,漆都掉光了。
“干嘛呢你?别百度了,我给你教规矩。”
蔺严按了半天,把一张糊了吧唧的图按过去,得意道:“瞧瞧,我外甥媳妇儿,没见过吧。”
镜头里宋谨正被刑厉坤扛在肩上,屁股朝上插着小红旗,连个脑袋瓜都看不着。
老爷子一下就不平衡了,朝外头吼:“刑厉坤,你给我滚进来——”
亲爹都没过目,先给你舅舅搭眼儿,太没规矩了。
宋谨在老家待得最后几天,帮着宋秀芝把家和菜店拾掇了一遍,又悄摸去镇上银行开了个折子,把便利店退的租金放进去,搁在老太太床垫子底下。
一切从零开始,男人要靠自己杀出一个天下。
这天上午,宋谨打包了一堆特产上车,宋秀芝追在后面嘱咐他:“儿子,你可要跟着大坤好好干,妈瞧着他就不是一般人,真要拉扯你一把,你得省多少劲儿啊。”
宋谨嘀咕:“……跟他‘干’还省劲儿?”
宋秀芝没听清,又把鞋垫子放到副驾上,足足六双,布叠得又厚又结实,上面绣吉祥福禄,也不知道就这么几天功夫,老太太是怎么赶出来的。
“这三双大的你给大坤,告诉他别不稀罕,衬鞋底比买来的舒服。”
“他敢嫌试试。”宋谨看着他妈脸上的皱纹和鬓角的灰白,突然间红了眼眶,他还没顾上孝敬,他妈怎么就老了呢。
“妈,您在家照顾好自己,想吃什幺喝什么就买,咳得厉害必须去医院。”
“行,妈知道。”宋秀芝摸摸儿子的脸蛋,特舍不得,“你和那姑娘一定好好处啊,妈还等着抱孙子。”
宋谨忍着鼻酸点头,乡下野风大,宋秀芝一吹冷风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也不敢再磨叽,踩了油门上路,在后视镜里还看见宋秀芝一路跟到巷子口,站在一棵老槐树下头,一直一直张望着他。
上次刑厉坤开走了刑则启那辆车,这辆车正好让宋谨开回B市,比坐大巴强多了。
开到长途休息站,宋谨下来上厕所,卫生间门口挤了一堆小女生,宋谨还当自己走错门了。
……这都围着男厕所干嘛呢?
宋谨走进去,一个男的正在外间洗手,零上五度的天穿着一身白西装,长得特别精致。
宋谨不记得这人,但看长相就知道是个明星,小二流的做派,算不上红。
黎鸣玉也在镜子里看了一眼宋谨,莫名觉得眼熟,他愣了几秒,整好发型就出去了。
到了停车场,黎鸣玉上了保姆车,远远看见宋谨晃过来,穿着一身甩货钻进一辆豹子号的豪车,黎鸣玉琢磨不透,这人到底是摆阔还是装穷啊?
从知道媳妇儿进了市区,刑厉坤就坐不住了,直接去停车场里猫着。
这人蹲踞在角落,嘬一口火星子,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入口,渴望扑食。
这两天他俩电话就没停聊,有时候宋谨腾不开手,他也不让挂,宋谨只好把手机揣在兜里洗漱、吃饭和宋秀芝唠嗑,刑厉坤开着公放,一边听媳妇儿的响动,一边看方崇给他的文件,倍儿踏实。
要搁在半年前,刑厉坤绝对想不到自己能这样,对某个人来劲儿得像个瘾君子。
可人这一辈子,就是得疯狂一次才不枉,想霸着那么一个人,看着他守着他,可劲儿地疼着他,那种满溢胸口的感情铺天盖地滚滚而来,让他漂浮二十多年的心终于落地扎根。
宋谨开进海程的地下停车场就觉得别扭,跟被什么人瞪着似的,他左右一瞅又没瞧见谁,心里直起毛,给刑厉坤打电话也没人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儿光线不好,宋谨麻溜地熄火开门,刚一探头,就被人按回去,这人压着他倒在座椅上,往他脖颈上咬了一口,透着心焦燥火的热,黑暗里一双大手四处摸探,最后勾进了宋谨的内裤边。
宋谨哼哼着回吻他,“有监控呢。”
“我让人关过了。”刑厉坤低喘着问,“宝,怎么没穿我那条?”
“……”宋谨腹诽,就您那尺码,我穿着兜不住蛋四处透风。
旁边一束车灯照过来,宋谨慌里慌张推人,刑厉坤从容起身,一身铅灰色西装配利落板寸,用精致裹住了棱角分明的气场,宋谨头一回见他这么穿,都给看傻了……真够帅的。
刑厉坤把人从车里捞出来,捏固了两把,肉乎了点儿,在家里养得不错。
专用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方崇正在里面等着,桌上放着一摞海程艺人的资料。
上回方崇和宋谨见面是在刑家,这俩人脾气性子挺对路的,见面先寒暄了几句,方崇是刑则启专门派来给刑厉坤导盲的,帮他个把月,等海程娱乐在他手底下稳了再调回去。
新年之后海程有不少人事调动,目前十几个艺人空缺经纪人,这些艺人资料是专门给宋谨准备的,他们要试试‘黄金眼’的威力。
宋谨简单翻了一遍,把五个人的抽出来,“这几个不错,有影像么?红不红履历和性格是一方面,还要看镜头亲和力。”
方崇点点头说:“你稍等。”
刑厉坤靠在沙发上,衬衫纽扣解开两粒,露出结实的胸膛,侧脸眯着宋谨。
他瞧惯了宋谨迷糊懒散的样子,觉得他这样盯着一头小软毛眼珠子发光的模样挺新鲜。
“黄嗣、黎鸣玉,就他俩吧,我挑完了,剩下的换他们挑我,看眼缘吧。”
宋谨敲定人选,方崇去安排见面,刑厉坤是真服气了,他比宋谨早来几天,把公司里的艺人情况了解了一遍,昨天开年度工作会议,海程计划力捧的两个新人,恰好就是这两位。
黄嗣,新人歌手,科班出身,而且出道前是网络脸赞,本身就有强大的粉丝群体。
另一位是黎鸣玉,二线小鲜肉演员,演技不错,外形属于时下最吃香的纤细美少年,是海程从天临手底下挖来的潜力股……
不过刑厉坤有些尴尬,上回他哥把他绑了采精,企图非礼爷们儿的大鸟那位就是黎鸣玉。
宋谨在休息站和黎鸣玉有过一面之缘,悄不声响地站起来,在旁边摆出下属姿态。
方崇带着两个艺人进来,黄嗣显得很不耐烦,挂着耳机嚼着口香糖,完全不理会公司那一套规矩,这号人明显属于屁股底下飘风,还没被娱乐圈揍过的。
黎鸣玉也认出了宋谨,朝他微微一笑,眼珠子随后落在刑厉坤身上,不动了。
刑厉坤大马金刀地靠坐在沙发上,西装下面绷着一层肌肉,眯眼瞅人的样子撩刮带刺,完全不是他平时见惯的香槟红酒贵公子,这人更像一杯劲道的烧刀子,尝过一口,就让你从里到外都是烫的。
再也忘不了了。
黎鸣玉明眸带波,猛然回想起上次捧着庞然大物时的心跳激动……刑厉坤犯轴,当场挣断了床头铁杆,把他踹脱臼了。
其实黎鸣玉身边不缺献殷勤的金主,但甭管哪位俊男美女,都盖不过刑厉坤留下的后劲儿。
宋谨察觉到黎鸣玉的眼神,直接站到他和刑厉坤之间阻断视线,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宋谨,是海程新来的艺人经纪人,以前在天临做过一段时间,公司安排我——”
他话还没说完,黄嗣把耳机摘下来,拽了吧唧地问:“你谁啊?带我够格儿么?”
刑厉坤眉头一皱,手掌扣着沙发扶手,顿时把真皮捏皱了,屋里气温狂降。
宋谨淡定道:“带你够了。”
这种自视甚高的刺头,他以前在天临见多了,天临收拾这种人就两招,雪藏和潜规则,冷你一段儿时间、操你两回屁股就能老实,让你掂清楚自己的份量——没人拿钱捧你,你他妈算个屁,也就海程这地方不脏,从不强迫艺人,这小子才能带棱带角地张扬。
宋谨走到黄嗣跟前,蓬乱的头发和褪色的旧外套,让黄嗣跟躲病毒似的往后呼扇,心高眼小,瞧不上宋谨这副邋遢样,和公司里其他经纪人的做派差远了,跟着这种人能有什么前途?
宋谨说:“不愿意就算了,这事儿没法勉强。”
“成,那我谢谢您嘞。”黄嗣吹声口哨站起来,朝刑厉坤叹气,“Boss,麻烦您给我派个靠谱的经纪人,至少拉出去不能跌份儿吧。”
刑厉坤黑着脸,在方崇的暗示下生生压住火,操你妈的跌份儿,老子媳妇儿肯带你,那是抬举你,你妈个小兔崽子!
黄嗣出门前,宋谨慢悠悠说:“你那些歌我没听,歌词我刚才瞅了瞅。”
黄嗣抱臂,等着他评价。
“全是谈情说爱,缺乏深度不说,后来还有借词借意。”宋谨说,“再不换个方向刷新受众,你这支绩优股迟早要跌。”
借词借意,往难听点儿说,就是片段抄袭,原创歌手最怕这个。
黄嗣有些惊愕,他最近的确灵感不多,又怕在微博发弹唱小段儿少了会掉粉,于是就硬憋,小动作做得挺隐晦,怎么就被宋谨看出来了?
他面上挂不住,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创作吃力,怕别人看低自己,冷哼一声摔门就走。
一直安安静静的黎鸣玉,竟然主动朝宋谨走过去,笑容和煦:“宋哥,我愿意跟着您,以后就麻烦您多照顾了。”
就冲那豹子号的豪车,宋谨这人绝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而且黎鸣玉总觉得看宋谨眼熟,好像不光是在长途休息站见过……
还有哪儿呢?
宋谨和黎鸣玉签了协议,去小会议室单独聊。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宋谨把黎鸣玉的底子摸了一遍:履历干净,性格温和,非常懂得规避风险,但也因此接的全是同一类角色,两部偶像剧、一部合资电影,演得都是女主角的青梅竹马、顶头上司,各种暗恋明恋未果,自个儿黯然收场,特招妈姐饭的心疼。
人设单一,粉丝定向严重,看久了难免审美疲劳,这些戏又没什么深度,走的是快消费路线,只能积累短期人气,播完下档了立刻热度锐减,已经不太适合如今的黎鸣玉。
黎鸣玉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演技方面的突破,否则只会压着戏路,混到二线就到头了。
不过这些都得慢慢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眼看到了晌午,他俩照惯例要一起吃顿饭,这饭在行里叫‘拜门儿’——甭管以前关系如何,吃过这顿饭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艺人和经纪人之间荣损牵连、利益交叉,肚子里不能藏隔夜的话,香的臭的都得互相兜着。
宋谨让黎鸣玉去换便装,人刚一出去,侧门就开了,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
刑厉坤温热的大手扣在宋谨脖子上,揉他后颈的两个小窝,“宝,忙完了吗?”
这人哼哼唧唧赖着,上次隔靴搔痒一直‘饿’到现在,结果宋谨一来就忙上了,压根顾不上跟他腻歪。
宋谨抬眼斜睨他,薄眼皮撩出淡淡的风情,“等会儿还得吃顿饭。”
“……吃饭归吃饭,黎鸣玉我瞧着心眼儿活泛,你可别全交底了。”
宋谨白他,“你这是挤兑我死心眼儿呢?”
刑厉坤哼笑,你要是不死心眼儿,能让韩晟那个狗逼玩意骗成那样?
黎鸣玉为了往上爬,可以给不认识的人做口活,八成也不是什幺正经货色。
刑厉坤琢磨琢磨,还是把采精的事给瞒下了,没必要让宋谨知道了闹心。
两个人正腻歪,黎鸣玉推门进来,看到刑厉坤有些惊喜,“刑总,您怎么来了?”
“嗯。”刑厉坤不爱跟闲人废话,连眼神都没舍得给他一个。
宋谨站起来打量黎鸣玉,穿上便装和大学生似的,看着青春极了,人骨子里要是有星相,怎么捯饬都好看。
他满意地点头称赞:“穿什么像什么,天生就是吃演员那碗饭的。”
黎鸣玉抿嘴笑笑,乖巧道:“谢谢宋哥,您喜欢吃什么?今天这顿我请……刑总要不要一块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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