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路入心
宋谨的变化太大了,以前开便利店的时候,见天儿是鸡窝头大衬衫,冬天裹一身连农民工都不稀罕的军大衣,从里到外冒着一股子土酸抠搜的小家子气,韩晟看着就腻歪透顶。
当初折断宋谨翅膀、建了牢笼的是他,到头来怪家雀没有野鸟活泼逗趣的还是他。
可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是淬炼过的黄金、抛了光的翡翠,不光穿着上档次、收拾得帅气干练,显露出那一份本来就挺出色的外貌,关键是眼神……哪怕韩晟当初砸了那家便利店,宋谨绝望至极、愤恨嘶吼,也没有这样鲜亮的一双眼。
宋谨平静地回视韩晟,看得韩晟背后发毛。
这个人,是彻彻底底地脱胎换骨,从内心强大起来了。
刑厉坤热乎又汹涌的疼宠,让宋谨脊背挺直,无所畏惧,老子背后有个像样的爷们儿扛着呢,你丫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过去我犯二犯蠢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傻吊了三年,现在老子手握利斧,等着亲手刨断你的根。
去你妈的金牌经纪人!
没有黄金眼、没有T.D,你他妈算个屁?
廖雅言一开始只注意到黎鸣玉,等认出宋谨,整个人都惊住了,宋谨也看着他,一双黑亮的眼刮拉带刺的透出嘲弄——扒着这么个渣男当宝贝,真是可恨又可怜。
廖雅言怒气冲冲地扭头瞪韩晟,韩晟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宋谨会出现,廖雅言的脸色才好看一点儿,他明明看见黎鸣玉伸出手走过来,愣是装没看见,撞开人去跟导演、编剧问好,招呼助理把带来的营养品一一分给工作人员。
黎鸣玉抿着嘴唇,默默收回了手。
廖雅言被导演问了一句,这才转头看他,“啊,黎鸣玉,你当男二了?刚才都没注意到你,合作愉快呀!”
黎鸣玉:“……”
宋谨看出里头有事儿,小声问,“能行么?”
他们也不是非得拘着演这个剧,大不了再等等好剧本,反正还没签约。
黎鸣玉笑笑说:“没关系的……我和雅言以前有点儿误会,说开就好了。”
宋谨心里嘀咕,就是你跟他的事说开了,我跟他的也说不开啊。
导演招呼演员开会,剧组的人在收拾刚才用的道具床和摄像机,就剩下宋谨和韩晟两个闲人,挨墙根站着。
宋谨懒得再瞅韩晟,韩晟却憋不住,他发虚发慌,别人不知道宋谨的实力,他却很清楚,一块T.D的上等肉让他几年吃喝不愁,钱誉双收,要不是宋谨对娱乐圈没心思、一直窝在家里,恐怕早就没他混的地儿了。
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韩晟去拽宋谨,被宋谨躲开,跟躲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
韩晟心里屈辱,硬是忍着怒火质问:“宋谨,你什么意思?”
宋谨眼都没抬一下。
“你为什么成了海程的经纪人?故意拆我的台是不是?”韩晟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别太得意,现在你也是圈里人,那些话说出去,咱俩谁都别想好!”
“哪些话?您和廖雅言那些脏事儿,别人愿意听我还怕脏了自个儿的嘴呢。”宋谨冷哼,手抄兜颠着脚,把刑厉坤痞拽气人的样儿学得精透,“我对你的私生活没兴趣。”
“我劝你趁早改行,免得以后连个十平米的洗手间都买不起。”韩晟压着嗓子,笑声刺耳,“我已经带红了T.D,可你有多少根基?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的艺人红不起来。”
宋谨没接话,只是莫名一笑,让韩晟猜不出意思。
一拨人开完会从内间出来,廖雅言远远就看着宋谨和韩晟的互动,脸顿时拉下来了——
真不要脸,分了手还缠着不放,指望当经纪人就能接近晟哥?没门儿!
宋谨那个高深莫测的笑,看在廖雅言眼里,那就是勾引、是谄媚,刺得他眼珠子疼,他和韩晟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宋谨怎么又跑来搅局?!
明明都分手了,还不知好歹地往跟前凑,指望着再续前缘?简直是做梦!
廖雅言阴着脸大步走过去,黎鸣玉话才说了一半,捏着剧本僵在原地,闹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激怒他了……
廖雅言和护食的狼一样拿眼神撕着宋谨,宋谨只是戏谑地还了个笑,转身招呼黎鸣玉走人,让他一拳打在棉花里,上下不得力,心里就猜忌得更厉害了:刚才宋谨分明就是跟他示威,想把韩晟抢回去!韩晟还不避嫌,还他妈的跟这人说话!
廖雅言气得浑身发抖,怒火也烧向了韩晟,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挤出来,“把下午的通告推了,我不去!”
韩晟皱眉说:“雅言,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廖雅言没理他,径直走了。
地下车库里,小助理放着T.D的新专辑等人,兴致来了还跟着唱两嗓子,卓奇写的这首歌虽然不是主打,但特别耐听,后劲儿逆袭榜单,把所有人都给惊着了。
他看见廖雅言,顺手把音响关了,探头笑眯眯地问:“哥,中午咱们去哪儿吃饭?”
最近廖雅言心情好,连带着他们这帮助理日子也好过,昨天还一人得了一部新手机呢。
没想到廖雅言一走近,就狠狠一脚踹在车门上,直接把铁壳踹了个坑。
“滚下来!”
“雅言哥……怎么了啊这是?”小助理缩着脖子,吓得不轻,乖乖下了车,手却死死扒着车门,小心翼翼劝他,“哥,生气也不能拿自己开玩笑啊,你又没有驾照,万一……啊!!!”
廖雅言砰得一声用力甩上车门,厚实的金属门贴缝砸到小助理的手指根,骨头咔喳钝裂,那一声嚎得撕心裂肺,整个人都差点儿疼得厥过去!
“松手。”廖雅言面无表情,双眼猩红。
小助理再不敢拦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被夹断骨头的手满地打滚,十指连心,活活疼出了一身大汗。
廖雅言正要踩油门,韩晟啪得拍住车前盖,厉声道:“廖雅言,你发什么疯?!”
“韩晟,我操你妈!”廖雅言大声嘶吼,在车内灯昏黄光线的映照下,一张精致的脸扭曲变形,眼底透出血光,“你跟他说话!你敢跟他说话!”
他情绪崩溃地放声大哭,趴在方向盘上使劲儿揪扯自己的头发。
韩晟喉结微动,上回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廖雅言对他的控制欲和依赖感,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这不正常。
绝对不正常!
小助理还在旁边抽抽搭搭的,韩晟走过去扶起他,塞了一沓钱过去,“抱歉,雅言心情不太好……那个门,是你自己不小心关上的,对吧?”
小助理委屈地吸着鼻子,还没反应过来。
“是你自己夹到了手,对不对?”韩晟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
小助理慌忙点头,“嗯……”
“去医院看看吧,放你一个月的工伤假,钱不够了再跟我拿。”
“……谢谢晟哥。”小助理害怕地看了一眼廖雅言,拔腿就跑。
韩晟打开副驾的门坐进去,默默点上一根烟,握住了廖雅言的手。
“不想去就算了,我去和他们谈,能推后的推后,不能推后的付违约金吧。”
廖雅言眼睛红肿,微微抬起头。
“你最近也累了,我送你回宿舍,好好休息一天。”
“晟哥……”
韩晟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你不喜欢我见他,拍戏的时候我就不跟着了,给你多派两个助理。”
“晟哥……对不起……”廖雅言哽咽着,刚才那股子咄咄逼人的疯狂劲儿不见了,脸上只剩下了可怜兮兮的泪痕,“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不想让他看到你……他好看了你也不能喜欢他……”
“雅言,我和宋谨已经结束了。”韩晟关了车内灯,把人揽进怀里慢慢拍着哄着,一张脸冷得结冰,语气却温柔得能溺死人,“当初分手他又是纠缠,又是找人威胁我,你看我犹豫过吗?我的心里早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这样你还不放心?”
廖雅言探手摸着韩晟的脸,之前被玻璃划伤的地方做了很多次修复,还是能摸出依稀的凹凸疤痕,“我不会让你白受伤的晟哥,我一定帮你讨回来!”
韩晟嘱咐道:“宋谨那人心眼儿多着呢,你拍戏自己当心一点儿。”
“嗯,我知道的。”廖雅言心里满是甜蜜,仰脸去吻韩晟,轻喘着说,“晟哥,下午的通告我会去的……保证不让你为难。”
韩晟笑笑,“好,坐过来吧,我开车。”
廖雅言没从车外面绕,半抬屁股,慢悠悠地往韩晟身上爬,蹭到那处发热发硬了,才坏笑着跨过去。
当初为了让韩晟和宋谨断得彻底,他冒用韩晟的名义打了宋谨,逼宋谨腾房子走人,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和韩晟在一起,他可以做得更多,他什么都不在乎。
只要韩晟喜欢他。
黎鸣玉和廖雅言曾经是天临的同期练习生,当年在一个宿舍里住,要好的时候能互相搓澡擦背、一块儿翻墙去吃炸鸡,关系特瓷实。
黎鸣玉温和圆滑,廖雅言活泼激越,又都长相出色,很有表演天赋,是天临着重培养的苗秧子。
要是两个人差得远就罢了,问题就出在他们同样优秀——在天临残酷的大环境下,十个练习生只能有一个顺利出道,临近最终选拔,朋友变成旗鼓相当的对手,友谊也慢慢变了味儿。
天临要投一部电影,男三人选定在黎鸣玉和廖雅言之间,那天晚上他们俩在漆黑的宿舍里辗转难眠、心浮气躁,因为谁都在渴望通过明天的试镜,能永远离开这个狭窄的宿舍振翅高飞。
而另一个人,很可能永无出头之日。
最后黎鸣玉坐起来,问:“雅言,你饿不饿?”
廖雅言沉默了几秒,长长地叹了口气,“饿啊……为了试这破戏,半个多月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黎鸣玉把灯按开,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兜子零食,全是食谱里严禁的三高食品。
“……你可真行,宿管怎么没查出来?”
“说了你别嫌恶心,我拿塑料袋包了好几层,藏马桶里了。”
“我操。”廖雅言笑骂一声,立刻扑上去抢,反正都到最后了,好歹当个饱死鬼!
两个少年抵足而坐,着急红眼地拆包装、啃鸡爪、嚼薯片,看到对方狼狈的吃相都特嫌弃,乐得哈哈大笑,暂时忘了明天那场重要的战役,甭管谁输谁赢,至少这时候他们还是朋友!
结果第二天,廖雅言缺席试镜,男三直接落在了黎鸣玉头上。
廖雅言有严重的芝麻过敏,半夜被急救车送进医院抢救,肿胀的气管差一点儿引起窒息。
……
黎鸣玉说到这儿,整个人罩上一层黯影,扭脸看着车窗外默不作声。
小助理一边开车一边抱怨说:“这哪能怪你啊黎哥,你又不是故意的,廖雅言可真小心眼!而且要不是那次没当成演员,他后来哪有机会进T.D?看他现在红成什么样……哎黎哥,我不是说你不红……瞧我这张嘴,忒不会说话!”
“行了,专心开车,你个话篓子。”宋谨撩起薄薄的眼皮睨了一眼黎鸣玉,眼底精光乍现——两个人同吃同住好几年,黎鸣玉会不知道廖雅言芝麻过敏?
他那么言行谨慎,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迷糊?明显是想动手脚又斗不过良心,只好在一兜子食物里掺了一件过敏原,把廖雅言的命运全部交给老天爷了。
可惜廖雅言那小子运气不好,没能走演员的路子出道。
最后辗转被自个儿送进了T.D,亲手送到韩晟身边……廖雅言大概也是年少无知被坑过一次狠的,才变成今天这副呲毛炸刺儿、谁也不信任的烂性格。
兜兜转转一大圈,所有事情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他妈算哪门子的因果孽缘?
可如果没有黎鸣玉和廖雅言,自己大约会让韩晟利用到底、龟缩一隅,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完一辈子……也碰不上刑厉坤那个熊人。
心有灵犀似的,刑厉坤发信息过来,叫宋谨忙完了去唐延路,他在那边等着。
黎鸣玉下午还有一个电台通告,不是很重要,宋谨交代了小助理几句,迫不及待地闪人。
宋谨突然特别惦记刑厉坤,心里涨腾腾地憋着股浓稠强烈的情绪,想见这个人,想抱他,想亲他,想告诉他自个儿觉得能和他过日子是件顶好的事,一想到曾经可能错过这一场缘分,宋谨就胸口疼,疼得喘不上气。
不知何时开始,刑厉坤就是他活下去的必需品了,像肺里抽不开的空气,细胞里离不了的水,这个人翻天覆地、无孔不入地侵驻他的生命,也给了他焕然重生的勇气。
出租车司机被一催再催,烦得不行,“你这赶着抓贼呢?”
宋谨笑得特荡漾,“是啊。”
就怕一不留神,那个偷了心的贼跑路了。
刑厉坤没穿西装,蹬着军靴、套着迷彩裤,上身罩一件黑色连帽衫,蹲在花坛边上咂烟,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眉眼骨子里透出的粗狂匪气。
这人像一把锋利军刀,霸道地割开空气、攫住你的双眼,让你在看到他的时候再看不见别人。
宋谨刚刚出现在街角,这把军刀就豁然入鞘,遮掩住利落锋芒,只留满眼的踏实安稳。
刑厉坤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拉下一道斜长的影子,紧绷坚毅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宝,他的媳妇儿,就站在夕阳耀目的金辉下,披戴一身光芒,慢慢朝他走来。
一路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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