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雨过天晴
刑厉缩在半掌宽的墙棱子上,纹丝不动,像暴风雨中一块孤立坚硬的礁石,准备随时跳进去护着他的宝。
脚麻了,嘴里的烟丝嚼成碎渣,连嘴角都急出一颗小燎泡,一颗心被吊在活上拷打煎熬,头顶悬着明晃晃的铡刀,等着跟他媳妇儿一起逃出生天,或者血溅三丈。
屋里丝毫不见响动,不像他们家,每次有个事就棍棒伺候,家里能吵翻天。
蹲了半小时,宋谨终于出来了,一头软毛在宋秀芝腿上蹭得蓬起来,彻底没了造型,眼睛肿成核桃,笑眯眯地盯着刑厉坤。
一眼情深,长似万年,就那么把彼此最细枝末节的模样,刻在了骨头血肉里。
这样的两个人,同气连枝,还能分开吗?
宋秀芝看着俩孩子进屋,态度软乎很多,她舍不得亲儿子,就只能接纳另一个‘儿子’了。
刑厉坤的长相气质和宋谨截然不同,但合在一块儿看,竟然还挺般配。
宋秀芝不知道自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硬是板着脸说:“大坤,这事儿小谨一个人说了不算,你也得跟我表表态。”
刑厉坤毫不含糊,直接给老太太跪下磕头行大礼,也就五岁以前,刑远平和蔺严才能有这个待遇,还得给小二爷塞大红包,连哄带骗的。
可这一回他磕得心甘情愿,磕得是媳妇儿的妈,也是自个儿往后的妈,是她生养宋谨,把这么好的一个人送到了自个儿身边。
“我今天跟您立个誓,命有多久,我疼他多久——”刑厉坤眼睛通红,喉头抖着,一字一顿地说,“就算不扯证我们也过一辈子,绝不让他吃苦,我就是宋谨的脊背、宋谨的家,他累了我撑着他,他冷了困了我护着他,我拿他当我心尖上的肉,保证不让您后悔把人交给我。”
宋谨不光是您儿子,也是我们老刑家认了长辈的儿媳妇,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舍得辜负他吗?
“我是我哥和老舅带大的,没和亲妈处过几天,人粗话糙,往后有什么让您不顺心的地方,您尽管教训我,我一定改,孝顺您,让您称心,宋谨是您儿子,我也是您儿子。”刑厉坤嗓子沙哑,轻轻喊了一声,“妈。”
这一声蘸着蜜糖,往老太太心里最酸楚的地方送,一下子戳到了向上,宋秀芝其实也怕,怕儿子不娶媳妇儿嫁出去,慢慢跟自个儿离了心、不亲近了。
宋谨从后头握着刑厉坤的肩,掌心发烫。
宋秀芝眼角带泪,缓缓点了头,“好……妈信你。”
这天晚上,俩人又睡到了宋谨的屋里。
上一次来,刑厉坤躺得是嘎吱作响的钢丝床,大半夜悄悄摸摸地爬大床搂媳妇儿,做贼似的。
这回不一样了,他们连第二床被子都没要,正大光明地挤进一个被窝,肩蹭肩,脚挨脚,说夫夫之间带色的悄悄话。
刑厉坤搂着宋谨问:“宝,你今天怎么说通咱妈的?是不是夸我跟朵儿花似的,让她觉得不摘不成?”
宋谨酸他,“甭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们老宋家肯收你,那是怕你四处祸害别人。”
“是,老子这根棍儿有主,能祸害祸害你就知足了。”刑厉坤一个翻身伏在宋谨身上,黑暗里双眼灼灼,拿饥渴的眼神重重舔过宋谨受惊害臊的一张脸。
积攒的欲望夹杂着喜悦激动,怒吼着奔腾而出洪溃决堤,最后轰隆一声撞上铁板——他媳妇儿拿膝盖顶着他,不让他往下压。
宋谨抱着他脑袋求饶,“坤儿,真不行……我妈她……”
其实过了大家长那一关,两个人都心潮沸腾,想真枪实弹地干一炮,可宋秀芝刚刚首肯,心里肯定还窜味儿呢,他敢第二天佝腰岔腿地走出去刺激他妈么?
刑厉坤也明白,拿牙尖啃着宋谨的喉结锁骨,“我不进去,蹭一个就成。”
宋谨:“……”又蹭?!
车上那几趟还没缓过来呢,蛋蛋存粮不足,哪儿像您这号熊人常年仓储雄厚,处处都能发情。
最后胳膊拧不过大腿,宋谨被刑厉坤按趴下,从后面蹭着臀缝放了一枪,宋谨也爽到了,一个没忍住,喷在了床单上。
夫夫俩喘了一会儿爬起来,把床单掀了,拎到院子里去洗,一个人捧着一个人搓着,宋谨正专心涂肥皂,刑厉坤凑过去亲他,一口又一口,糊了他一脸的口水,烦得宋谨直接拿肥皂砸人,指指窗户瞪他比划口型:甭吵醒了老太太!
宋秀芝这天晚上压根没睡,心里翻来覆去想这件事,叹口气翻个身,突然看见了院子里的两个人——交头接耳、亲亲密密,宋谨还蹦到刑厉坤背上淘,这样活泼的宋谨,她从来没见过。
宋秀芝胸口情绪鼓动,眼睛突然就湿了。
俩孩子呼扇呼扇地上下兜床单,晾那一小片的湿,笑着闹着,似乎抖落了漫天星光。
宋秀芝和刑厉坤心照不宣地瞒着看病的事,等宋谨走了才去了人民医院。
病房是个单人套间,被褥摆件颜色温馨,床头还插着一束娇嫩的鲜花,看着和宾馆似的,宋秀芝有些惴惴不安,“大坤……我就做个检查,还是住普通病房吧。”
“妈,人民医院跟海程实业有合作,他们巴结咱们还来不及,哪儿会收钱?您安心住着。”刑厉坤低头削水果,宽肩长腿,坐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线,他把水果细心切成小块、插上牙签,这才递给老太太。
宋秀芝嚼着水果感慨着,她平时看个镇子上的小诊所都舍不得,现在贴着女婿的面子,住这么好的病房都不要钱了,真厉害。
晚上刑厉坤没要特护陪护,自己在外间支了个简易床,边听着里屋丈母娘的动静,边跟宋谨发短讯。
宋谨还在片场加班,廖雅言的状态不好,他和黎鸣玉有一组水下镜头,连拍三个多小时都没过,影视基地只有一个人工池塘,预约已经排到了半个月之后,他们只能用到凌晨,不然只能再等半个月了。
初春的早晚温差很大,水温只有十度左右,两个演员冻得面白唇青,一上岸就披上绒毯,拿热水袋使劲儿搓胸口。
敬业成这样,导演也不好发火,压着脾气跟廖雅言反复强调,“雅言,你记着自己是失足溺水!黎鸣玉游过去之前给我撑住了,不许再站起来!”
池塘只有一米深,演溺水挣扎全靠演技,廖雅言有点儿恐水却压着没说,不愿意用替身。
黎鸣玉这会儿就在他正对面坐着,冷得发抖,却依然满脸微笑,他不能输。
宋谨给黎鸣玉倒了一杯热水问:“还撑得住么?”
“没问题,以前拍电影大冬天都下过水。”黎鸣玉接过来笑笑,“谢谢宋哥。”
宋谨握着的手机一震,提示了一个‘坤’字,黎鸣玉状似不经意地一瞥,垂下头慢慢喝牛奶……
宋谨请假回家那天落下手机,在房间里响个不停,小助理也不敢乱接,把手机拿给了黎鸣玉,来电人就是这个‘坤’。
短短半小时,对方打来二十多通,黎鸣玉心里突然有了个惊人的揣测,他拿酒店座机给刑厉坤拨了个电话,果然是在通话中。
黎鸣玉默默坐了一会儿,眼睛紧盯着房间里流光溢彩的顶灯,好半天才揉了揉酸胀的眼皮。
他终于想起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宋谨了——就在刑家卧室的电视机上,播过宋谨的一张照片,普普通通的生活照,甚至像素模糊,却让刑厉坤立刻硬起来……
黎鸣玉觉得自己被刑厉坤踹下床的那一脚,似乎没好利索,生愣犯疼的。
他叫来小助理,把手机还过去,“还是别接了,宋哥不喜欢别人乱动他东西,你放回原处吧,别让他看出来。”
小助理犹豫着,“黎哥……不会耽误事儿吧?”
“接了能怎么样,咱们又联系不上他。”
“也对……那我放回去。”
廖雅言补完妆又上了曲桥,唇色全靠防水口红撑着,醉醺醺地说完台词栽下水,导演瞪大眼睛盯着摄像机,就等他溺水的镜头了。
一米的池水缓冲力不足,廖雅言的胳膊陷进了淤泥里,硬拗着腰坐下,勉强把脸抬出水面,挥动着胳膊大喊救命,却慢慢被水淹没,水面上只剩下一串破碎的气泡。
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手脚发抖,尽量憋着,这次一定要过!
导演朝黎鸣玉挥手——进!
“有人落水了!”
黎鸣玉从远处跑来,在曲桥上俯身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这时男二号还没被娱乐圈的繁华蒙蔽双眼,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在校学生,热情又善良。
廖雅言听到黎鸣玉下水,松了口气,把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吐出去。
剧组的人都等着黎鸣玉把廖雅言捞起来,鸣金收兵,结果黎鸣玉居然在原地打圈,表情奇怪,最后也沉进了水里。
宋谨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抽筋了!”
救援组立刻跳进去两个人拉人,把黎鸣玉架起来掰脚,廖雅言狼狈地从水里呛出来,捂着胸口剧烈喘息,憋得肺都疼了!
“你拍不了倒是说一声啊,我等你好久!”
黎鸣玉嘶嘶地抽气,“抱歉……我以为能忍到拍完的……”
岸上有人窃窃私语,看廖雅言的眼神不大友善了:人家黎鸣玉一晚上陪你白跳了多少趟水,抱怨一句了吗?
导演看看时间站起来说:“行了,也来不及再拍了,这场延后吧,收工。”
编剧还特意跑过来跟黎鸣玉说:“你回酒店记得喝点红糖姜茶,别感冒了。”
就这一晚上,编剧熬夜改了剧本,给男二修了结局、加了戏份,第二天一大早就送去让导演和制片审批。
戏拍了小半个月,一直顺风顺水,剧组拍摄走上正轨,宋谨也就没那么忙了。
他这么一闲下来,突然咂摸出不对味儿了——最近刑厉坤的电话有点儿少,而且十通里八通都是他主动打过去的,短讯也常常发着发着就不回了,到底在忙什么呢?
宋谨信任刑厉坤,可这熊人劣迹斑斑、情史丰富,就怕臭蛋无辜,却有苍蝇叮缝儿啊。
宋谨想了想,决定给小白龙打个电话,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下情况。
小白龙正在健身房做运动,他肋骨好得差不多了,预约了月末的压轴塞,对战泰国地下拳王,叫码奇高,必须尽快把体力恢复到正常水平。
他瞅了一眼对面做杠铃弯举的刘昭,小四十磅的重量,给小孩儿累得满脸通红、呼哧乱喘的,刘昭原本都放弃了,结果看到小白龙扫过去,硬是憋着气较劲儿,眼珠子都快挣出来了。
皮皮虾你丫瞅啥瞅,我也是纯爷们儿!
教练在旁边看得肝儿颤,这可是市委刘书记的独子,受一点儿刮擦都担待不起啊!
“刘少,您看要不咱们先从二十磅开始,慢慢适应?”
“他、他练多少?”刘昭鼻翼微张,汗珠子哗啦啦往下淌,胳膊都累木了。
“……”教练抹了把脸,特羞愧,自己一身魁梧肌肉做不过那个小白脸,“一百四,做八次。”
刘昭瞬间泄了气,差点儿被杠铃砸到锁骨,眼睛一花,手里的杠铃杆已经被小白龙拎着挂到架子上了,明明离得比教练远,动作却比教练快,显然是一直关注着刘昭这边呢。
小白龙弓着腰,把刘昭卡在架子中间,逗他,“瞧你的豆芽身板,玩玩跑步机得了,这个不适合你,甭伤着。”
刘昭怒道:“要你管我!我就是要练肌肉!练胸肌腹肌斜方肌三角肌二头肌!”
练好了揍死你!
“昭昭,咱一张小嫩脸,长太多肌肉不好看呐。”
教练在旁边悄悄翻白眼,你们俩这长相半斤八两吧,好意思说人家?
小白龙是那种练得再多,肌肉量也不会过分、天生条顺的模特身材,这会儿胸肌鼓凸地压在刘昭上面撩人,白背心底下撑出一道胸沟,刘昭的脸更红了,眼珠子不自在地四处瞎晃,就是不敢往最想看的地方看。
小白龙坏笑说:“不过还是有一个地方可以练的。”
刘昭疑惑地问:“哪儿?”
“臀肌。”小白龙往人屁股上拍了一下,哈哈大笑着跑了。
他在浴室冲完澡,裸着上身,皮肤上的水珠子滚着热腾腾的白气,大摇大摆走到更衣室,刘昭有洁癖,从来不在外面洗澡,早就套好了外套,坐在那儿一个人生闷气。
小白龙刚想过去哄哄他,手机响了,他一看屏幕就乐了,“嫂子——”
“别瞎叫。”宋谨耳朵一红,蹲在片场的角落薅地上的嫩草茬,“哎我问你,最近刑厉坤都干什么了?”
“坤哥?我好久没见他了,前天说一半就把我电话给挂了……”小白龙纠结了几秒,犹豫着打了小报告,“我听着,那边有个女的叫他。”
宋谨手一哆嗦,一下子抠了满手的土渣,“……你听清楚了?”
“嗯,喊他给倒杯水。”小白龙秃噜完,又觉得对不住他坤哥,开始帮着劝人,“不过嫂子你可别多心,坤哥对你那真是一心一意的好,再没谁了!”
宋谨跟他打岔,“骨裂养好了吗?”
“好了,月底就能打比赛了。”
“钱赚得差不多就别去‘光明小区’了,做做生意也行,格斗挺危险的。”
“我这人笨,没念过几年书,做生意要亏掉裤衩,就打格斗拿手……”小白龙摸摸脑瓜瓢,笑得很开朗。
宋谨只好叹气说:“那你比赛小心点,身体是自己的。”
等小白龙挂了电话,刘昭在旁边打手游,状似不经意地开口,“皮皮虾,我最近要加盟一个品牌代理,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入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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